柳易
风一吹,芦苇就晃来晃去。我说,停下来。但芦苇还在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海之滨,滩涂湿地,藏在人们日常生活视野之外的10余万亩芦苇,一大片一大片,比我所能想像到的还要大。一眼望下去,望不到边。
我们的车子在新筑的海堤柏油公路上滑行,几近无声。原本是应该有声音的,但因为有了芦苇晃动的“沙沙”声,汽车的引擎声,轮胎与地面的磨擦声,音响里低低响着的音乐声,甚至,我们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么多的芦苇呀!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仿佛,全世界的芦苇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这里,没有工厂,没有集镇,没有行人,只有泛着潮湿气息的滩涂,海上吹过来的风,在天空滑翔的鸟,开始冬眠的蛇。当然,还有一条墨黑的公路,从芦田的边上悄然穿过。
芦苇长在这里,就是长在它们自己的家里。
正是十月,秋高气爽,太阳升在半空,不染一丝灰尘。太阳把大片大片的光洒到了芦苇的身上,苇叶金黄,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弧线。而风一吹,苇花摇晃,苇叶乱舞,让人更加迷离,犹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说,停下来,让我看看你们。但,芦苇依旧在晃动。芦苇不认识我,在这个世界,除了它们脚下的湿地、头顶上的鸟、怀中不大的湖泊,它们都不认识。帕斯卡尔说过,人是会思想的芦苇。帕斯卡尔的意思是说人就像苇草一样轻微,但是会思想。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是说芦苇不会思想呢?其实芦苇也是会思想的,只不过它们的思想很单纯,很透明,就像没有被污染的湖水一样,一眼可以看到底。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多余,那么多的芦苇一起晃动,是不是在笑话我?我的智商此刻已经约等于零。我已经分不清天与地,人与物,分不清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风一吹,我似乎也跟着晃动起来。
哦,是不是,我也要变成一株这样的芦苇?
这个秋日的上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片大片的芦苇让人恍惚,让人不知不觉卸下了所有的想像,并且掏空灵魂,让身体轻盈起来。只要风一吹,无法不晃动。哪怕再多的人一起喊:停下来!你也无法停下来呀。
而汽车终于拐了几个弯,驶上了通往城市的公路。我的思想回到了我的头脑里,我已经不再晃动,只留下10余万亩的芦苇,在一片寂静的土地上悠然而骄傲地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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