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遍地的白。小山村破旧的木屋从白雪下微露出檐墙。屋内,69岁的阿玲婆在编草席。再过一年,她就该上山了。
影片《酉山节考》一开始,“上山”这个中心事件就摆到了观众面前。在这个日本信州的贫困小山村里,老人一到70岁,就要被子女送上山等死。满口好牙、身体硬朗的阿玲婆为了能让孝顺儿子狠下心,甚至偷偷地跑到井台上磕掉两枚门牙。
乍看故事介绍,会以为这又是一部温情主义的电影。然而,总让人刮目相看的日本导演今村昌平,却以原生态的表现手法,讲述了远比母子亲情来得复杂和猛烈的东西。
在这部夺得1983年戛纳金棕榈大奖的影片中,我们看到了“人为动物”的母题的复归。这个母题在今村二十年前的《日本昆虫记》中曾经出现过。如今,在一个关乎死生大事的电影中,这种骇世惊俗的世界观,又一次强烈地冲击着我们的感官和头脑。
最根本的生存本能,为了几只甜土豆,村民们可以把自己的邻人活埋。为了强调和点题,今村在影片中平行安插了动物世界:吞吃老鼠的蛇,交配的蛾子……在封闭未开化的山野村落里,充满活力的生,竟与死一样具有震撼力。
虽然做足了铺垫和准备,但当上山那一天真正来临,死亡还是用它的残忍狠扇了观众一耳光。大儿子辰平一大早就背起母亲出发了。风光美好,山水花草,一刻竟让人恍惚觉得,这对母子只不过是在做一次短暂的游玩。
转过一个弯,山顶终于到了。一具触目惊心的白骨突然出现在面前。又是一具。镜头拉开,满地白骨黑鹫。食腐者的翅膀扑闪处,一只披满白发的头颅从烂了的脖颈上滚下来。
阿玲婆捡了个空地,铺开带来的草席。她坐在先去者的骨骸间,双手合什,面容安详。这时天空下起了雪,一年的时光流逝,冬天又到了。
辰平回到山下的家中,从邻村走婚来的妻子,正腆着大肚子忙碌。生命的轮回在以平静的方式继续,楢山的大雪酝酿着来年的故事。
任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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