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骤然间就降临了,竟然没有一点预兆,它以突如其来毫无暗示的架势裹着一路秋风不招而至。前一日大街上还徜徉着吊带短裙热裤露趾凉鞋的身影,今天却已在一伞秋雨中兜起了那种软融融的薄羊绒披肩。季节就这样在刹那间完成了更变,犹如海平面上的旭日,冉冉上升,在太阳边缘脱离海水的那一刻,它像一个出世的婴儿一样猛然一跃,日头就这样成了独立的光源,不再依靠海水的烘托。
太阳已经出来了,可我们没有感觉到太阳的到来,直到一轮金灿灿的火日高挂在了天上,我们才以为,那便是真正的白昼了。其实,秋天也已经悄没声息地踏进了季节的门槛,但我们并没有觉察到,我们依然迷恋着夏的热烈,我们仍旧穿着露出大片肌肤的夏装维持着实际上已经寿终正寝的夏天。然后,就在那一天,秋天以它猛烈的激情挣脱了夏季的拖曳,成了纯粹的秋天了。
在夏末最后的炎热中,我提着行李箱到了南方的一个海边小城度假,那里的阳光比上海高楼夹缝中洒下的斑驳日光明净清纯得多。那几日,太阳依然好到可以把我的皮肤晒成古铜色,我的“雅诗兰黛”防晒霜无以遮挡不搀杂丝毫尘埃的阳光,我在十月的天空下享受夏日的抚慰,热烈而爽洁。
当我带着一身亮黑的肤色回到上海时,扑面而来的风已是有了些许的凛冽。几日之间,我竟已错过了上海最后的夏天,可我依然穿着一条手工绣花的丝质无袖连衣裙,脚上,是那双橘黄色细带高跟凉鞋。周遭的行人已是夹克罩衣,女人们似乎更抗冻一些,裙子依然是裙子,只是质地厚实了,上衣也已是长袖羊毛,相比之下,我简直像一只从天外不期而至的奇怪动物。
拖着行李箱进了地铁,下站地点是徐家汇,地铁商城里的摊位被分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独立空间,柜台里的墨镜遮阳帽凉鞋已经换成了毛衣围巾手套,商家总是要比普通人更急于赶上季节更替的脚步。一直不屑于在这种小摊位上购买衣物,但身上不合适宜的单薄衣衫还是让我驻足于一间挂满各种披肩丝巾的小格子前。挑选良久,终于选中了一条宽大如台布般的淡橘色波丝花纹的棉麻披肩,正好配我的绣着橘色碎花的连衣裙。我喜欢橘色,一如阳光的温暖,亦如我开朗性情的脾性。
走出徐家汇地铁站的时候,我看到玻璃橱窗里反射出一个脚登凉鞋身着连衣裙,肩披棉质大围巾的长发女人,在上海阴霾微雨的秋色中,这个女人以一身橘色阳光一路飘逸而过,竟然也成了一道并不入时的风景。这个稍稍有些自得的女人脚步匆匆,犹如在追赶已经先她几天到达的秋天一般,有些失落,却终究是充满了信心地在追赶。这个女人,就是我。
踏进家门的时候,手机颤抖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一个刚离开上海去东北一所著名大学攻读博士的朋友,他几乎在我回到上海的同一时刻踏上了中国北方的土地,他在短信中告诉我:舒,这里已经开始飘雪,我比你先进入了一个新的季节,也许你永远都无法追上我的脚步,除非你也跟随着我来到这片北方的土地……我仿佛看到了那片黑土地上,一个清瘦的有着白净皮肤的上海男人,在寒冷的薄雪花中微笑着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上海的消息,一个穿丝质手工绣花连衣裙披淡橘色披肩的女子发出的消息。
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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