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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时报/张小彩
几小时内便创造出惊人的存款和贴现——几乎所有的商业银行都在染指这种账面的“数字游戏”；山东、河南的票据业务人员成群结队出现在广东、浙江甚至东北的发达城市抢票；央行近来正在研究政策调整，酝酿将贴现从贷款的统计中剔除出来，以减少弊端2003年国内商业银行贷款快速增长，成为央行和政府高层最为关注的金融现象之一；在拉动贷款增
长的各种因素中，“票据贴现独占鳌头”更成为第一位因素。
据央行统计数据，今年前8个月，票据承兑和贴现量分别增长90%和89%，新增票据贴现4236亿元，占新增贷款的20%——也就是说，8个月来新增贷款中的20%靠票据贴现拉动。
用票据贴现“做大分母”，从而降低不良贷款率，已经成为商业银行圈内公开的秘密。但是，还不为外界详知的，是商业银行也在用连续承兑、贴现的方式“创造存款”。
通过票据放大存款
没有人能确切指出，迄今各商业银行用这种方式究竟创造了多少“存款”。但一位银行票据部门负责人告诉《财经时报》，几乎所有的银行都在采用这种方式。某股份制商业银行的一个中型城市分行由此“创造”出来的存款已接近100亿元，而其资产规模只有200亿元。
这种“创造存款”一般发生在与银行业务人员关系比较密切的大企业和银行之间，他们有长期合作关系，“彼此信任”：当企业提出开出银行承兑汇票的要求时，客户经理会说：“没有问题，但你也要帮我的忙——帮我增加存款。”
具体操作细节大致是这样的：银行客户经理根据企业需要的承兑汇票量和银行需要增加的存款量，先计算出客户的综合成本(一般远低于贷款成本)。例如，某企业要求开户银行A为自己开面额为4900万元银行承兑汇票，银行会开出5000万元承兑汇票，同时找来一个外地银行B的票据人员，当场办理贴现。
贴现后的资金立即存入这家企业在银行A开立的账户，银行存款马上增加4950万元(5000万元扣除贴现利息)。按照银行客户经理和企业的约定，用这笔资金开出一张4950万元的存单质押在银行A，银行A重新开出一张面值4950万元的全额质押银行承兑汇票——这种汇票对银行是“零风险”的，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审批程序，20分钟内即可办完所有手续。
企业拿到承兑汇票后，在银行A的授意下，再向外地银行B票据人员贴现；扣除贴现利息后，存入银行A的存款可能是4900万元；再把4900万元存单全额质押开出面额49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几次三番，几小时内便创造出惊人的存款和贴现。
比如，上例经过两次质押后，银行A存款就增加了近1个亿(4950万元＋4900万元)；而整个银行系统的承兑和贴现量虚增了近1个亿：因为前两次承兑和贴现纯粹是银行A为增加存款而进行的账面数字游戏，实际上是银行A和银行B之间的资金拆借，对实体经济没有实际意义。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据知情者透露，目前，股份制商业银行“创造存款”的冲动最为强烈，这与他们的奖励机制有关。
在华南一些地方，一些股份制商业银行对存款的最高奖励标准是每月奖励存款日均余额的万分之三；也就是说，如果平均有1亿元存款，一年的奖励就是36万元；一般也达万分之一点五到万分之二，如果是定期存款，奖励标准再打8折。这种奖励机制确实充分调动了客户经理们的聪明才智。
客户经理门敢于冒此风险，还有存款任务的压力。一位客户经理告诉《财经时报》：“你知道现在拉存款有多难吗？尤其是农村的土地款，要陪笑脸，要请村干部吃饭，还要帮他们办贷款，千辛万苦拉来100万，不到一星期又划走了。”
这位客户经理计算，他所在地区现在拉正常存款的成本一般是1万元要付出40～50元成本。但是，“用票据就简单得多，一两个小时内倒一下，就是几千万；再倒一下，就是1个亿。”他说。
《财经时报》了解到，中央银行近来正在研究政策调整，酝酿将贴现从贷款的统计中剔除出来，以减少这种弊端。同时，央行正在研究提高承兑费政策，这对“创造存款”也将是比较致命的打击：如果承兑费从万分之五提高到5‰，将大大提高多次承兑、贴现以“创造存款”的成本。
有票据业务人员担心，如果监管部门无法保证各商业银行都认真执行这一承兑费，承兑费率也可能成为悬在商业银行头上的一把只起威慑作用的剑，“商业银行自行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形成事实上的不公平竞争”。
两柄悬而不落的剑
实际上，在票据市场业务人员的头顶已经悬着两柄剑：一是票据承兑和贴现的真实贸易背景，再就是月利率2.475的再贴现利率。
央行规定，商业银行承兑和贴现都必须有“真实贸易背景”，其证据就是票据后面的“跟单资料”，主要包括合同和增值税发票的复印件。
但是，由于是复印件，便可以一件多用，还可以在关联企业间开虚假合同；也可以故意作废一部分增值税发票，在发票原件写上“作废”字样之前，复印作为票据跟单资料。对这种作假，监管部门几乎无法有效控制。
《财经时报》电话采访了中国人民银行济南大区行货币信贷处王处长、济南营业部货币信贷处何处长。他们都承认，目前还没有很好的办法控制企业的“真实贸易背景”；即使在商业银行办理再贴现时，央行也无法到企业核实每一笔票据后面跟单资料的复印件的原件。
这就给一些“机制灵活”的银行创造了机会，也产生了各种披着“合法”外衣的票据。“胆小”的银行不敢收的票据，“胆大”的可以较低的价格吃进，再以更低的价格转贴出去。
利率也是如此。中国人民银行对直贴利率的规定是“在再贴现利率的基础上加点生成”。人民银行再贴现利率2001年被调整为2.475‰。票据市场人士分析，这实际上是一个“远远脱离市场利率的利率”。
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市场资金较为宽松，商业银行间转贴现的利率最低时只有1.7‰多，央行再贴现利率2.475‰成了摆设。商业银行需要资金时，多选择在同业间进行转贴现，很少找人民银行再贴现。这导致再贴现量极度萎缩，2000年末再贴现量为1256亿元，今年7月末只有1.6亿元。
去发达城市“抢票”
在2002年全年和2003年上半年，与转贴现利率相应，市场可以接受的直贴利率也要比央行规定的再贴现利率低得多，据说，最低可以达到1.9‰。这样，借着“在再贴现利率基础上加点生成”语言表述上的暧昧，“胆大”的银行就在2.475之上加负点，以较低的利率四面出击抢票，而激励机制不足的“胆小”的银行，只能被动挨打，四处投诉。
贴现利率低于再贴现利率，在有些地区是不被监管部门允许的。上海大区行管辖地区的票据人员曾经抱怨：当地监管部门明确规定“直贴利率不允许低于再贴现利率”，使这些地区的银行在直贴市场无法与外来的银行抗衡。
《财经时报》采访了东北、广东、浙江等地区的票据人员，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山东、河南的票据业务人员“成群结队”出现在广东、浙江甚至东北的发达城市抢票。他们的利率掌握比较宽松，直到上半年还能以低于再贴现率的价格收票。而广东、浙江的监管当局都是人民银行济南大区行。有票据业务人员告诉《财经时报》，他们曾打电话向大区行货币信贷处反映这一情况，答复是：人民银行从来没有规定过贴现利率一定要高于再贴现利率。
济南大区行货币信贷处王处长在电话中告诉《财经时报》：“全国执行的是统一的政策，山东大区行没有放松利率规定。”她强调，她所在的部门只负责货币政策，并不负责监管。
“你们怎么理解‘贴现利率在再贴现利率基础上加点生成’，是一定要加正点还是也可加负点？”记者问。
王回答：“任何政策执行效果的不同，都是基于理解的不同。”
“你们的理解是什么？”
“我们的理解就是在再贴现率基础上加点。对加正点还是负点，人民银行没有做解释，那我既不能说是正点，也不能说是负点——我没有这个权利。”
“如果商业银行说他理解的是加负点，你会不会批评他？”记者继续问。
“我不能批评他，因为人民银行只说了加点，并没有说一定是加正点。如果商业银行今后请示我，我可以帮他请示人民银行总行。但我没有权利说他是错的。怎么理解，是商业银行自己的事。”
被业内人士评价为“脱离市场，又表述暧昧”的贴现利率规定，就这样悬在票据市场上，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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