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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地行舟
杨晓春
在峡谷的山顶上有什么呢？
午后两点，阳光耀眼，撒在身上的是有重量的暖意。
眼睛微微眯起，不光是因为强烈的太阳，是仔细看山下峡谷时，小朵飘渺的云雾对阳光的反射非常亮。
对于一个有人居住的街市而言，眼前的景象破败到了超出你想象力的边缘。到处都是残破的窗玻璃，可能只有5％的房屋还在住着人。本应该是交通大道的街上，只偶尔有小孩子出现。最高处本来是一个学校的综合楼，一座5层楼高的塔形建筑。
走进去，空空荡荡，玻璃同样地残缺不全。水泥的楼梯，扶手都没来得及装上。攀至最高处极目望西，底下是奔流的怒江和深深的峡谷。10月的云南西部，碧绿两字就掩映在云雾里的对岸的村庄———远远的、像积木一样的村庄里。
下楼梯的时候，我注意到已经有翠绿的草叶从楼梯面上钻出来了。这里的草种传播很多是靠鸟，而鸟儿们不会顾忌这里是什么地方。风声不大，从峡谷一边吹过来，穿过空荡荡的街道，恰到好处。
这个城市，在这个奇妙的、充满非现实感的一刻，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知子罗。它另外一个名字也好听：碧城。
这里本来是怒江州的首府。在山顶上的首府———听上去如此顺理成章———任何人，到了怒江峡谷，就登时会知道，为什么欧洲的小城镇一般都建在山头上。尤其到了欧洲南部：普罗旺斯、托斯卡纳、蔚蓝海岸，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居高临下的城镇。从战略上来看，知子罗有着易守难攻、理所当然的地理位置。
从知子罗学校的综合楼的最高处俯瞰怒江峡谷，是非常壮美的视野。
现在的学校里已经没有很多学生了，但还有几个老师的家在这里。1990年代，据说有专家组来这里考察过，
预言这里的地质结构将会很快地引起山体滑落——滑落的意思是整座城市会随着山体一起滑到几百米以下的怒江里面。所以后来整个城的人都迁到了山下的匹河。怒江州的首府也就改成了现在扼守怒江峡谷口的六库。但是仍然有人住不惯山下，还是回到了山上的知子罗……
回京后放幻灯，底片上留下的是：废弃破败的房子里，有人在水泥地上搭起了篝火烧水；一个两层小楼的二层，有个老人警惕地看着我的镜头；五六岁的一个小男孩，对着冷清的街道发呆，身影在空空的街道上异常寂寥；两块充作门板的木板上，左边的一块歪歪扭扭地拿粉笔写着：单身情歌。
还有，像籍里科那幅著名的画作里的情景：午后两点，万物倦怠的一刻，白昼里最空白的那个点。像梦境一样，几个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有一个孩子滚着铁环———一个1970年代生的孩子们都很熟悉的游戏，另外一个，飞快地蹬着自制的木头滑板车向前冲去，他们无忧无虑地笑着，叫着……
这一刻，在知子罗这个充满诡异和诱人气息的城市，毫无疑问，这些孩子按下了我日后对午后神秘一刻的弹簧，随着一声巨响，脑袋里的籍里科、舒伯特的《魔王》、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有关神秘街道的描述，都一齐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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