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馆
尉迟秀
秋意习习,牵动着我们对夏日最后的不舍与惋惜,一连几天,和不同的朋友在不同的地方,无论大宴还是小酌,无论在美式酒吧,在台菜小馆,在潮州餐厅,大家都很有默契地
点了啤酒。连重阳节回家享用拜拜的佳肴,妈妈端上桌的竟然也是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
这还不算,前两天朋友送了一本关于美食历史的书,日本人写的,里头又是一个章节认真地考据了啤酒的起源,害我不得不下楼去便利店拎了两瓶回来,理论与实际兼顾地研究了这据说是耶稣纪元前四千年因偶然而诞生的饮料。那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苏美尔人(Sumerian)粗心地把大麦粥放在外头,无意间掺到了一些酵母,于是发酵成这迷人的液体。而这些苏美尔人不愧是发明十二进制法和楔形文字的民族,竟也推敲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而人类就这么有了福气,从此喝了六千年的啤酒。
可时序一到冬季,我就不喝啤酒了,尽管亚热带岛屿据说四季如春,但冬天的湿寒还是告诉我虚弱的脾胃别碰性寒的薄酒。
这肯定是潜意识里向啤酒告别的神秘力量在作祟。
我打开电视,旅游节目的画面竟然跳到捷克,说到这国家消费的啤酒数量居欧洲之冠,顺便介绍了一道捷克酒馆的招牌菜“啤酒干酪”(beercheese)———压碎几种干酪,淋上一点啤酒,就是了。轻描淡写地观光了一番啤酒屋,然后还是无可避免的布拉格与卡夫卡。
不免令人有点失望,镜头没说这数量惊人的啤酒不是白喝的,没说它在捷克浇灌出多少文学的华,也没提起那不能不去瞻仰的文学圣地“金虎酒馆”。
这“金虎酒馆”,因小说家赫拉巴尔(BohumilHrabal,1914-1997)而闻名。上个世纪末,捷克的《星期》周刊(Tyden)选出“20世纪捷克小说50大”,赫拉巴尔晚年写成
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在榜上名列第二,流亡法国的米兰·昆德拉则盛赞他是“当代最伟大的捷克文学家”。赫拉巴尔生前足迹常至的酒肆,成了今日怀想作家的胜地。捷克总统哈维尔、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都曾造访这家喧闹的酒馆。
要比喝酒,当然不能不提《好兵帅克历险记》的作者哈谢克(JaroslavHasek,1883-1923),他不仅跟卡夫卡同年出生,在捷克文学史上也经常被人拿来与卡夫卡相提并论。哈谢克是个典型的酒鬼作家,夜夜流连酒肆,在啤酒泡沫淌溢的酒桌上涂涂写写,讲的是帅克在奥匈帝国军队里的所见所闻,嘲讽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荒谬,换到的是下一夜的酒钱。帅克的故事他写到第四卷,也换到生命中最后四年的酒钱,他比短命的卡夫卡还早一年跟生命告别。
回头看看“20世纪捷克小说50大”的名单,这次,潦倒一生的酒鬼哈谢克,在啤酒沫子里因为“帅克”而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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