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1997年就退休了。新换了一种生活,忽然间每日里只能操心三顿饭了--俩人闲得都患了失眠,父亲尤为严重。他抱怨是计划经济没让他培养出什么业余爱好,除了读几本旧小说就只看电视。母亲却逐渐学会了跳舞,小区里的老大妈们一年365天都相约去翠湖跳舞,经常一跳就到中午,锻炼完便打麻将--似乎全国都这样,跳舞、玩牌、炒股成了安度晚年的主要方式。母亲说这三样是国泰民安的表现。
闲不住的父亲后来有了个不体面的爱好--去以前的单位拾废纸破塑料,这给我带来不少舆论压力。母亲却不言语,老说这爱好一年可省了近千元的油盐钱。
后来,为了顾及我的脸面,母亲终于劝父亲别去废品收购站了。与父亲前后退休的同事大多热衷炒股--据说又体面,又来钱,还可预防老年痴呆症。我们于是鼓励他去炒股,赚不赚钱不要紧,每天骑两趟车对身体也好。
父亲对股市并非全然无知,小区里那几位股民,晚饭后必聚在一起谈行情、论庄股。他把一天的新闻看得没味后,就凑上去听。他们也常向父亲打听有没有什么重要的财经新闻。
这样足足交流了半年后父亲才表态,他愿意试一试。他又翻出老永久,安上新铃,换了车闸。三点钟收市嫌早,他就去营业部附近的一家书店看书。晚饭时,就由我和母亲提问,父亲开始解答有关股市的问题。他只作客观描述,最后都如股评人那样提示一下哪些是事实,哪些属他个人观点。我们受益匪浅,心里痒痒的。
我问他现在赚了多少钱,答曰:我还没正式做,过河还要摸石头嘛,我要选最有潜力的行业,从中找出最有发展前途的企业,然后等价位合适时买入?
你又不去搞收购,管它什么行业企业,逢低便买,要买最低卖最高才行。母亲立马上嘴,我听李大姐说,她的一个消息灵通人士告诉她某某股有主力。你可要好好关注,别人说她很准的。
父亲说他还要等等。原来这半年多,他去市场只为了看报、读书。同去的人说他能把两份证券报逐页看完,连四楼书店的营业员都不喜欢他--总是只看不买。
直到1999年,父亲才决定入市。他宣布在做了周全财务安排后,可动用5万元,而且分3份:他和母亲各2万,我嘛?初生牛犊不怕虎--风险大,只给1万。说好了轮流操作,正所谓风险共担,省得有个好歹,另外那俩人话多。
母亲从牌友刘姥姥处探得年内电子电器股会有好行情,刘姥姥劝她手脚要快,慢了反成了给别人抬轿子。母亲心想,连刘姥姥都敢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有啥怕的。
母亲集中兵力与主力比高低,居然为全家掘得第一桶金。胜利的消息一时遍布楼道、菜场、麻将桌。
父亲买的是汽车股,说生意好的企业他才放心,他当年搞汽车配件采购时长安汽车每天销量在全省至少都有上千辆。
父亲和母亲对我的各种技术判断几乎不屑一顾,母亲说那东西太深,琢磨起来太费脑子。我则坚信,要致富,玩技术,短线才是立竿见影的钱,要炒股就要有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胆气和技艺?
2000年,我们作了个总结以庆祝入市一周年。母亲业绩最佳;我一年来用尽各类绝技战法,勤快地进出厮杀,赚的却没有一买就粘了数月不放的父亲多?
母亲自然得意,说自己上午炒股,下午搓麻,股市牌桌两头火。她还让我注意学着点儿,既然没耐性像父亲那般讲究基本面,就得像她那样全凭眼尖、耳灵、嘴巴勤。
我知道她操作时,是两眼盯紧泛红的股,两耳不错过前后左右邻座的各种独家消息、各样非熟不露的耳语,手还打着毛线,嘴里还不时跟上几句。她从不关心IT、网络、纳米是什么,只要听说某大妈会买,不论ST还是蓝筹,一听就进,一吓就出。
父亲仍喜欢早已选定的股,有些是有人夸没人要的,不过他对佛山照明情有独钟,说人家业绩年年上台阶,从不搞担保、委托理财,也不一手紧就来股市圈钱,连人家董事长一看就是正派人。他不像我是玩短线,有时是超短线的那种,赢十次常不抵输一次。
自2001年下半年起,我们发现市值开始缩水,先前5万变成的近10万正随着没底的跌势慢慢蒸发。父亲左分析右分析,迟迟不放弃,对反弹的希望成了一种侥幸心理,导致一次次新的失败,后来干脆持币观望。他常常感叹现在连绩优股都成了老虎尾巴摸不得。股市让母亲没了耐心,就委托父亲理财了。她说麻将比现在的股市还来钱。在一次纯属侥幸的判断正确后,我填平了自己的一万元,也委托理财了。
直到现在,父亲依旧天天去营业部。他肯定他那几只被严重低估的股终有一天要价值回归的。他认为我们的股市仍有希望--不是出于被套的无奈,而是坚信黄金沉在沙土里不会变成铜--如果是天鹅,何必那么在乎做一段时间的丑小鸭呢?上海证券报徐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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