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行舟
杨晓春
如果没有上演戏剧,只有布景的舞台会是怎么样的呢?
那天在拜罗伊特(Bayreuth)和朋友Landgraf聊天,他说和太太明年要来中国旅行。Landgraf是拜罗伊特瓦格纳歌剧节合唱团的副指挥,他太太是整个歌剧节的舞台总化妆师。
他们告诉我,特别想去云南。
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这次来中国,我会带他们去普通游客不会去的、云南的美丽的和奇异的角落———比如滇西北。我告诉他们,那里有很多教堂,还能吃到最地道的瑞士板栗。
来过中国很多次的Landgraf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一百多年前,中国的西南地区,尤其是云南贵州这片高原,始终是西方传教士们心目中为主奉献的理想之地。他们很多是瑞士的胡格诺教派,心志坚忍,不顾相隔万里的距离和舟车劳顿,一批一批地到这里传教,足迹曾经踏遍整个滇西北高原,他们修建教堂、发展信徒。
要知道,即使百年以后的现在,滇西北高原的生活条件也是很艰苦的。何况那个时候,他们还要忍受强大的藏传佛教势力的敌视,艰难地生存。现在的滇西北,还是留下了处处教堂。这些教堂,是我在三江并流地区旅行时常见而又最让人心动的布景。在维西、茨中、怒江峡谷沿岸等地方,至今还有很多民众信教。坚持是个神奇的东西。
1905年的维西教案中,愤怒的群众焚毁了澜沧江、怒江沿岸的10所教堂,杀死了两个法国传教士。清政府迫于压力,派重兵镇压僧俗民众,反教的群众抵抗了三个月,最终被镇压下去,教会因此而获得巨额赔款,兴建了以茨中教堂为代表的一批教堂。
从六库到贡山,一路沿着号称世界第二大峡谷的怒江峡谷前行。景色自然壮观,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在怒江两边相互对峙。中巴班车在颠簸得一塌糊涂的弹石路面上跳跃前行,而怒江的江面上暗流汹涌,浑浊的江水一路奔流而下。江水非常契合这条河的名字。这条河的上游,我也曾经这么走过。怒江峡谷两侧的壮丽景色自不待言。
而如果光光是景色,断然不能让怒江峡谷在我的心目中有如斯浓烈的印象。
道路颠簸,邻座的傈僳族小伙子非常友好,不断地把核桃塞到我手里。虽然他汉语说得不好,但是看着窗外,他开始用傈僳文唱歌,歌声动人之极。这个小伙子眼神清澈,他告诉我他是教友,每年去老姆登教堂做礼拜。还告诉我老姆登怎么走。
实际上,老姆登教堂非常好走。在去往知子罗的路上,你一定会看见这座教堂。它是如此鲜明的地标,建在一个山头的上面。如果在怒江的对岸看过来,它一定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建筑。在著名的怒江晨雾里,在雄伟的峡谷里,看见这样的一座教堂,多多少少地让人大吃一惊。
整座建筑的背景就是身后的万丈深渊,飘荡在峡谷里的朵朵游移不定的白云。而从我的镜头里看去,教堂的前景是一座池塘。水生的说不上名字的浮萍和莲花几乎把水面铺满。门口的旁边用朴素的字体写着Offering(奉献口)。
每当圣诞节或者复活节,整个怒江州的教友都会来到老姆登教堂参加弥撒。这个时刻,怒江的峡谷成了布景,老姆登,这座莲花环绕的教堂,成了真正的舞台,这里的戏剧是关于爱、坚忍和奇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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