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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调查
本报记者 田毅 河南报道
谢应权的自杀至今仍是一团谜，更让人不解的是，案发之后，不管是谢的家人还是其周围的人，都不愿进一步深究。
对于自杀原因，河南民间存有多个版本：涉嫌职务犯罪、疾病难耐、心理压力太大、家庭矛盾复杂、牵涉亲属公司事情还是与乔金岭案有关……莫衷一是。
这是一个有关死亡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谢应权，男，1944年生。2003年9月13日晨，谢在河南省郑州市农业东路3号的省地税大楼办公室自杀。而一年前，他曾是这幢大厦的最高长官。
2003年1月17日，谢刚被河南省政协九届委员会常委会任命为河南省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之前谢长期担任河南省地方税务局书记兼局长。
什么样的力量，足以让这个59岁的厅级干部必须付出生命？
办公室之缢
———“你什么时候回郑州来啊？”
———“争取今晚就赶回来，周一我还得开个会呢！”
这一对话发生在9月12日，一位河南省官员与谢应权的电话之间。谢当时在洛阳的岳父家中，9月11日是中秋节。“他当时在电话里的情绪很好，没有什么异常。谁能想到第二天上午就自杀了呢！”这位官员私下对本报记者这样说。
谢应权的司机是第一个发现谢在办公室自杀的人。河南省地税局一了解情况的官员透露，谢的司机当时在外边等谢很久不见人下来，就上楼去看，所见的景象则是谢身着税服上吊而死。
事发后，郑州市公安局和河南省公安厅迅速派人前往。郑州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一位警官向记者证实了当天是他们“出的现场”。“这当然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他说。
为什么已去职多时的谢还在原单位保留着办公室呢？河南地税局那位官员解释说，主要是因为办公条件所限，其他类似的领导大都也是这样。但事实是省政协7号楼721房间是谢的另一间办公室，他经常是上午出现在政协而下午去税务局。
河南政坛随后为之一震，得知消息的人私下议论纷纷。
“省委省政府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会上研究的结果是不开追悼会，不发讣告，不致悼词，不接受以组织和单位名义的悼念，只能以个人或亲朋好友名义悼念，处理从快从简。”一位了解该会议的官员向本报记者透露说。
事隔三天，遗体火化。而据省政府那位官员说，谢的家人没有同意尸体解剖，并希望迅速处理。
一位谢火化当天在场的人士向记者回忆说，那天没有什么人去，没有悼词也没有什么仪式，很快就完了。
从政之路
谢应权的仕途就是这样以自杀结束的。此前，虽然谈不上飞黄腾达，但也是稳扎稳打。
见诸公开媒体的谢的资料少之又少，而经记者多方求证，大致可以勾勒出他的“行踪”。
在人们的印象中，谢那口江浙口音证明他不是本地人。而曾与他同事的一位退休干部记得他是江苏人，是“（支）援内（地）”时来到河南最大的工业基地洛阳的。
上个世纪80年代，谢应权曾在洛阳下属一区任区长，上个世纪80年代末被任命为洛阳市副市长。
1991年3月，在洛阳市政府常务会议上，一位市长和七位副市长的分工做了明确，谢“重点抓财政收入，‘菜篮子’建设和市场管理”。从这时起，谢应权开始接触财政工作。而十几年之后接替谢出任省地税局局长一职的正是当年洛阳财政局局长赵江涛。
1991年9月，洛阳人大常委会免去谢应权副市长之职，他随后被调往信阳地区（现在为市）行署任副专员。
“他在我们这负责工业等方面，口碑非常好，没有什么不廉洁现象。”2003年9月25日，信阳市政府人事科一位官员在电话里对记者说，她也是刚听说谢自杀一事。
谢应权在信阳呆的时间不长，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谢被上调到省地税做副局长，这一任就是近十年，而这也是建国后税制最大一次调整后的几年。
记者得到谢的两份讲话稿显示，1997年，面对金融危机的冲击和政策性减收后的税收增幅降低，“一个中心，两项管理”（即以组织收入为中心，强化税收管理，强化队伍管理）成了谢主抓的重点。而1998年河南地税收入首次突破百亿大关，1999年则完成112.42亿元。
2000年，谢曾就队伍管理方面说：“河南地税队伍总体状况是很好的，但也存在一些问题，主要是一些地方以权代法、以言代法，收人情税、关系税，擅自减免税，甚至以税谋私等现象还时有发生。”
也许谢应权还有文人情节，1998年中国税务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闪光的事业———河南省地方税务系统精神文明系统工程建设纪实》一书。
身体、性格还是家庭？
9月24日清晨，当记者站在农业东路河南省地税大楼下时，一切平静无常。
“谢局长有严重的脊椎病，我们估计他是因为病痛难忍才自杀的。”两天后，省地税一位官员在电话里回答了记者有关谢非正常死亡原因的询问。
记者从洛阳和省里几个认识谢的人士处证实，他的确患有脊椎病。“如果主要是因为这个慢性病，那应该事先有病状的，而我在他
死的几天前还看见他和老伴在一起散步。”省地税局另外一位官员提出质疑。记者最终还是没能从医院获得谢的有关病情资料。
一位他以前的同事告诉记者，他以前亲耳听谢说“我们家的人都活不太长的”，不过他没有感觉谢流露出任何自杀的想法。
“客观地讲，我觉得谢局长性格不太好，想法有些窄。他好像总怕别人在背后说他什么。这次这么突然就出事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议论心理压力太大了？”曾和谢应权同事的另一位官员在电话里推测说。
几个曾经直接或间接认识谢的人则透露了另外一个情况：谢的爱人“比较强势”。信阳市政府人事科那位官员在电话里说：“大家普遍对谢专员很同情，因为他的爱人后来也来信阳一个单位工作了，家庭矛盾的事很多。”
曾在谢做信阳副专员时任副秘书长，现为信阳市地税局局长的攀益友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也表示了类似的看法。他在谢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了有半年，他认为谢能与人为善，个人品质也不错。
据当地人讲，谢的一个亲属在省地税局印刷厂做过一把手，现在则在北京开公司。民间因此传言谢自杀的部分原因是受到亲属公司事情的牵连。记者致电省地税印刷厂，一位职工说，谢局长的亲属是在这里做过领导，但一两年前已经离开了。
不少税务机关内部的人士更愿意相信最后这个原因。“按常理，遇到这样的大事，家里人肯定要求解剖查个水落石出啊！这么快就火化，而且没有解剖，似乎不太正常。”地税系统一位官员分析道。
“帮过的人和事”
很多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谢应权现在不在任上了，就是什么事都好也难免有人说这说那。
一个可以参考的背景是，河南各级人大常委会正在组织人大代表对各级地税机关执法情况进行检查评议，这是省地税机关第一次接受人大这样的评议。这一行动是否引起别人对谢的批评而导致谢的极端行为呢？
最关键之处也许就是9月12日，那天他在洛阳知道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抑或仅仅是接到一个电话？是仅仅是议论还是有别的？记者在河南采访的几天中一直试图联系谢的家人特别是洛阳方面，但未果。
洛阳市地税局监察审计室朱水振主任告诉记者，目前人大检查评议正进行到整改阶段。而记者在省地税大楼内就看到一位官员捧着A3大小的厚厚一份省地税局执法情况自查汇报资料，记者没有联系上有关负责人士。
一位省地税系统的官员私下对记者说：“谢在任时帮过不少人调动工作，当然其中哪个属于正常哪个属于不正常很难说。有人因为花了钱但谢还没给办成事而记恨在心。不过这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记者追问他具体例子，他笑而不答。
涉及河南地税系统最近的另一件大案即是许昌增值税发票虚开案，当然是否与谢应权有关现在不得而知。记者从有关部门了解到，这起涉及金额上亿的增值税发票虚开案最初是由审计署特派办在审计许昌财政收支情况时牵连出来，不单关联国税也涉及到地税。目前国家税务总局和省地税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民间还有消息说谢的死亡可能与9月7日河南首富黄河旋风（600172.SH）集团董事长乔金岭猝死有关，可能涉及到1998年公司上市的运作。
曾有消息说谢在前一时期，已被检察机关问过两次话。河南省检察院反贪局职务犯罪处曹处长否认了检察院介入。但他认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截至记者发稿，负责该事件的省纪委监察二处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权力的边界
“抛开你所说的具体事件不说，目前税收征管中的问题是有其体制漏洞的。和其它一些机关类似，一个主要问题就是谁来监督一把手？”社会科学院财贸研究所一位专家分析说。
正像谢应权曾说过的，在税务工作链条上，征管和人事是两个最重要的部分，当然也是最容易出现体制“真空”的地带。
“税源监控是重一点还是轻一点，其中的利息就不少，而若网开一面则有更多利益。”石家庄市地税局一位税务干部向记者分析了现行征管体制的一些漏洞，“清欠严不严，是否对纳税户进行了全程监控，程序上是否出具如限期整改书，处罚力度如何等等都是软硬皆可的地方，也就是深层次问题所在。”
今年5月，国家税务总局副局长崔俊慧在全国税务稽查工作会议上感慨，做一个稽查局长很难，难就难在如何处理内外关系和化解各方面矛盾上。而据透露，2002年国家税务总局共检查纳税人206.3万户，立案查处81.3万件，查补收入总额393.5亿元，已入库366亿元。
人事权力则更集中于高层。目前地税部门实行的是省以下垂直领导，一个市要进一个税务干部都得到省里要指标和批准。这在有利于防止基层领导滥用职权外，也暗藏了在监管不严情况下，人事权过分集中可能的弊端。
2003年3月11日召开的全国税务系统党风廉政建设工作会议上还透露了一组数字：五年来，全国国税系统纪检监察部门共受理群众信访举报28625件次，立案3970件，给予党政纪处分4483人，移送司法机关353人。在受刑事处理和党政纪处分的干部中，厅局级干部12人，处级干部141人。
“今年我们将加大监督检查《党组议事规则》等制度的执行情况，落实党员和群众对干部选拔任用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和监督权，实施对人事管理权的监督制约。”国家税务总局官员向本报记者透露说。
1991年春节前夕，时任洛阳副市长的谢应权曾向市民表示：“春节物资丰富，供应方便群众。春节市场多是放开商品，对部分计划商品仍实行凭票供应。城市非农业人员每人增供鸡蛋0.5公斤，凭1989年18号鸡蛋票购买；供应省内甲级烟2盒，凭1990年13号糖票购买......”
十多年后，物是人非，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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