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秀珍 绘 搜灵记尘翎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张爱玲在《金锁记》里,主角七巧还没上场,先写三十年前的月亮,“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寥寥几笔,不直写人的辛酸委曲,而用凄凄的月色衬托人间的愁苦,境界高远动人。
总是这样的,太阳之光天化日,象征发热发光的大能量,而月亮之阴晴圆缺,则属于私密的、安慰的感性抒情。日间有何悲苦、委屈、心事,夜里向头上的月儿倾诉。在纷扰的人间,偶尔抬头,静看天边一轮明月,好让思绪随之飘远,烦乱的心神平静下来。
尽管上世纪60年代,穿戴奇怪的宇航员登陆月球的历史一幕经过全球广播后,粉碎了所有古老的美丽的月亮神话;尽管在太空历险的推进期间,地球人渐已转移目标至火星,冷却了追月的热情;尽管如此,多愁善感的诗人、作家、艺术家,还是停不了向月亮投寄情感。
这阵子又流行看火星,据说是六万年来最接近的一次,错过了,就要等到284年后才再得见———如果那时候地球还没毁灭的话。
在这么“神圣”的日子,我在夜里抬头,果然看见东南方向,有一颗明亮灿灿的星高悬半空。肉眼所见,它像一枚大而耀眼的钻石,在黑漆漆的天幕独自发光。相映之下,地上闪烁的人造灯海也为之逊色。
透过精良天文望远镜看到的画面,当然就细致瑰丽多了。可以见到火山的地形,似是疑非的水源地带,把人的想象带至遥远的星际极地。这么美丽的星体,却是传说中战神的象征,致天灾人祸频繁降临。地上的天灾人祸也够多了吧,大多是人类一手造成的,何必“嫁祸”远得不着边际的一颗星呢?
在芸芸集体浪漫情怀里,我喜欢参与观星热。
每隔一阵子,便有千万年罕见的奇异星象,燃起地球子民的热情。什么火星接近地球,狮子座流星雨,好比美丽的星际传说。这些星像环绕着大堆理性的科学数据,但观赏的时候,要尽情投入,那就需要想象力。所谓科学新奇点子,不都是从幻想而始的吗?
更难得是此趟火星奇景,恰逢月圆之时,夜空给点缀得热闹非常,我抬头看月又看星,愈看愈入迷,几乎陷入失神状态,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勾起几许回忆,想起生命里的一些故人故事。像是有一天夜里,跟情人走在一条回家的路上,明知道此后得分离,心里万般不舍与难过,抬头刚好看见月色凄凄。纵是月圆却不能教人团圆,所谓但愿人长久,只是一时的执念,最后亦遗下无尽怅然。
这样的世情,张爱玲老早看得通通透透。七巧的故事是这样说完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