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行舟杨晓春
关于春天、音乐和酒,还有爱情,当代的音乐作品里很少有比《博依伦之歌》(CarminaBurana)说得更透彻的。
记得好几年前,有一次和赵毅衡、虹影夫妇聊天,赵毅衡是古典音乐修养颇深的学者
,笑着说《博依伦之歌》是虹影每天的起床号。
即使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很多人对《博依伦之歌》
的旋律和节奏还是非常熟悉的。拳王阿里赛前的出场音乐,就是《博依伦之歌》的合唱高潮部分。
在德国南部阿尔卑斯山谷中的小镇博依伦,有一所始建于公元740年的古老的修道院。由于偏僻而隐秘,很少受到战乱和其他天灾人祸的破坏。19世纪初,考古学家在这所修道院中发现了大量用拉丁文、古德语、古法语写成的中世纪诗歌手抄本。这些手抄本的年代是1280年,而诗歌的创作年份可能比手抄本的时间还要早。
这些诗歌的性质,是放浪于饮酒、女人及爱情的学生歌曲。很显然是出自神职人员、落魄文人及流浪学生的手笔,其中蕴涵的放荡不羁的精神、对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的赞美,以及对社会的无情嘲讽,无不令人惊讶。
这种包含热烈情欲、不可知论、活力四射的诗歌,竟是产生在基督教文化最严厉的中世纪,多少有点让人吃惊,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些诗歌的匿名作者,据推测主要是僧侣等教会人物。后人遂把《博依伦之歌》称为“中世纪的拉丁,抒情诗”。
让我们来想想500年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诗们。他们彼此之间像是有着血缘关系。命运女神选择了一些人,一些来自最严格束缚下的人,来写下这美妙的诗篇,来歌颂人世间的热情、欢爱、歌声和美妙的醺然。
这一切都是命运所赐,这部诗集为了重现人世,等了很多年。我不知道他们在被卡尔·奥尔夫(CarlOrff)看到之
前,已经在尘封的卷宗或幽暗的壁橱里静静地躺了多久。1935年,当卡尔·奥尔夫第一次读到这本诗集时,立即被其中蕴涵的活力和精神世界所震动和吸引。尤其是卷首的那首《命运,世界的女王》,给他以莫大启示,以至他马上产生了以这些诗歌来创作一部音乐作品的强烈意愿。他足足考虑了两年,经过仔细斟酌,从诗集中选出了最具世俗情感的24首,将这些原本毫无逻辑关联的诗歌安排成三部分,即赞美大自然的《春天》,歌唱不羁生活的《在酒馆里》,和颂扬爱情的《典雅之爱》,再加上再次呈现的贯穿首尾的《命运,世界的女王》,写成了一部以“舞台康塔塔(sceniccantata)”形式出现的合唱作品,1937年首演之后,迅速成为当代最受欢迎的古典音乐作品之一。
我曾有幸到过奥尔夫在慕尼黑的家,还有奥尔夫基金会作客,看过奥尔夫的创作手稿。
奥尔夫研读这些诗歌达两年之久,最后还是采用了非常简洁的手法:用强烈的节奏和优美的旋律表现古老诗文的韵律。
春天、音乐和酒,还有爱情———这些都是美好的、容易逝去和变质的东西,然而,它们又是人生里最让人向往的部分,是这个落满尘土的世界上最让人记忆的开花时刻。
而慕尼黑,自由王国巴伐利亚的优雅和宽容之都,正好是他们的土壤。在慕尼黑发现了《博依伦之歌》,是命运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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