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馆尉迟秀
旅途中,我望着维多利亚港的深蓝无法成眠。湛蓝的夜色,水岸的塔楼,竟然让人想起一家家远方的酒肆。或许因为友人空荡荡的家中找不到半滴酒,或许因为伤风的人不该跟酒精发生亲密关系。
当然会想起1997年的巴黎冬夜,蒙帕纳斯车站旁的小酒馆。晚场电影看完,几个落魄少年搓着手谈着心里还没散场的电影,冷飕飕的空气在街上荡着,原本想就这么冻着走着聊着混到地铁站,却挡不住街边酒馆暖呼呼的诱惑,最后还是进去点了杯热红酒,捂着热热的酒杯,呷着烫口的酒,驱走一身的寒气。
热红酒在法国是极普通的热饮,调制方法几乎毫无技术可言:红酒加热,倒入砂糖,加上柑橘皮(或是一小片莱姆),喜欢的话,再撒上一点肉桂粉,大功于是告成。
这酒之所以“好喝”,在我看来,无非是以天寒地冻作为不可或缺的背景,否则好好的一杯红酒,本该调动整个口腔的所有味蕾来品尝它的香醇,透过晶莹的杯壁来凝望它的色泽,何苦把它搞得原味尽失,而让赞美琼浆玉液的颂词变得俗气而不切题:“哇!这酒热热的好舒服啊!”我想,调配热红酒唯一需要的技术,是别挑太好的红酒来糟蹋。
望着对岸的中环码头,我知道一栋栋高楼后头,兰桂坊的酒肆林立在近山处,可是夜深人伤风,实在没理由出门稍解酒国的乡愁,于是我无法不想起那杯专门调给感冒酒客的威士忌。
那是1994年,在台北天母那家叫做“醺”的酒吧。
尽管我已经鼻塞到快要缺氧,还是被朋友拉去作酒伴。
吧台前的我嘀嘀咕咕着中医叮咛我11点就要躺平,因为11点到凌晨1点是肝脏休息的时间。朋友却说中医的话你若是真要信,最后你大概只能呼吸了。大胡子酒保也从吧台里凑上一句,要我11点就躺在吧台上安息,过了1点他会把我叫醒。
风凉话才说完,大胡子酒保已经端上一杯据说可以治感冒的热威士忌。疗效如何不得而知,但乍喝之际确实畅鼻通息,至少,它给病人的血液里添了些酒精,温暖了一颗伤风的心。
大胡子利落的动作告诉我这杯酒简单得要命:威士忌兑沸水1比2,搅拌冰糖少许。这酒,喝来极为顺口,我想这并不因为威士忌系出名门,而是因为冰糖的甜味完全化解了酒气,去除了烈酒必然的刺激,而对气管体贴至极。
想到这里,酒虫开始骚动。我起身到厨房里翻找,只见褐色与白色的砂糖各踞一方,却未见冰糖的踪影。
尽管楼下的7-11买得到威士忌,但我知道少了那对味顺气的冰糖,这热威士忌只会让我的轻咳加剧。
我知道,今夜只能望着港湾湛蓝深醇的夜色,继续怀想远方的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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