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孝慎
北条司的动漫
从小画画,从没正眼看过动漫,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刚一起步就遇着一个唯列宾马首是瞻的典型学院派,画了四年素描、两年色彩,画得老祖宗的写意山水工笔花鸟全都
大不敬起来,更遑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动漫———事实上,万籁鸣的《大闹天宫》我一直很爱看;事实上,第一个在报上撰文夸我画好的是绝对大师级的前辈漫画家张乐平;事实上,每一期新的《漫画》杂志到手总是急着要看米谷、英韬和华君武的别出心裁。
我鄙薄动漫的另一原因就是十年动乱。由于种种原因,说没有勇气也好,说“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也好,总而言之,我的画家生涯也就早早了结到此告终。
曾几何时,铺天盖地的动漫犹如磁铁一般赢得了天下众多大小男女生的痴迷。真的是哪里有井上雄彦的流川枫和樱木花道哪里就有经久不衰的喧嚣,哪里有北千里的阿斯拉和牙神幻十郎哪里就有日益高涨的拥趸。
于是动漫亮相,黄金万两。于是动漫成为经济,动漫成为产业,动漫的人气指数节节攀升,动漫展不办则已,若办就是一棵一招鲜吃遍天的摇钱树,就是动漫软件动漫书刊动漫玩具动漫招贴动漫食品的一并搭车,以致那些昨日还在无证经营香烛锡箔的路边店而今也都就地调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在那些高高挂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禁令牌———却从未认真阻拦过少男少女长驱直入的网吧后面———一起打出丹羽大助的旗帜,把粗制滥造的泥塑木雕纷纷换成光怪陆离的天使怪盗,因此也就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两大公害,仿佛不赶尽杀绝不五马分尸不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就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其实凡事都有两面。既然动漫潮的风起云涌自有其内在的必然,既有肾上腺素分泌的紊乱,更有资本原始积累的癫狂;那么,无论哪个极端,无论是一棍子打死还是叫花子吃死蟹个个说好,我们都只能先问一个为什么。哪怕北条司笔下的女侠都是袒胸露背丰乳肥臀,我们也不能就说整个动漫诲淫诲盗。更何况你不爱看并不就等于你的孩子也不爱看。更何况你的如丧考妣正因为你的孩子心仪神往。
经济就是经济,产业就是产业。既然无证经营有工商管,偷鸡摸狗有知识产权管,非法出版有扫黄打非管,逼良从娼有妇联管,毒害青少年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管,那么,我们只要按照市场运作的普遍规律运作好市场就是了。怎样来钱怎样弄,何必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何必再自作多情,自寻烦恼,杞国无事忧天倾?大禹的爹地就是因为吃了严防死守的亏才倒霉到家肝脑涂地,难道我们还要如法炮制跟着一罐子老血泼洒满地不成?
物质力量的摧毁
当然不要封堵并不就等于有利有理有节的疏导也统统不要———撕拉撕拉的干活。恰恰相反,我们总是在坚决反对因咽废食的同时毫不含糊地反对饮鸩止渴。
然而,真正以“三个代表”统领全局、统率疏导,就得有一个高屋建瓴的通盘考虑,就得有一个继往开来、与时俱进的必要。
我们万万不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万万不要疏导是假,封堵是真。不要说堵是堵不住的,就是血肉之躯堵得住鸣海步的枪眼,也不要开口闭口轻言生猛,也不要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也不要前赴后继、杀身成仁。
毕竟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一个开放的世界一定要有兼收并蓄的胆量,一定要有海纳百川的雅量,一定要有气吞山河的海量。
毕竟世界之大,绝不是有了你的庙堂就没了他的寺院,有了你的拳脚就没了他的武功,有了你的苟延残喘就没了他的安身立命。
毕竟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注1)
动漫创造财富
什么是物质的力量?至少在我看来就是你的实力,你的底气。就是你自己多少也得拿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譬如《我为歌狂》。譬如《奇迹:幕天席地》。
世纪集团真的很有战略眼光。陈昕真的很有韬略。郁椿德真的很有大将风度。邵敏真的很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至于他们身后那个兼为副总经理的市场总监,那个比干的后裔、林则徐的本家,那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法学硕士,那个在上海才女圈里很有人缘的大小姐,那就更是人小心大,人精一样。正因为她既冷静,又精怪,清楚知道自己先要什么,再要什么,还要什么,从来不把黑格尔跟德里达混在一起,不把罗伯·格里耶跟阿瑟·赫利混在一起,不把施奈德跟麦当娜混在一起,不把帕瓦罗蒂跟张国荣混在一起,不把贝利跟贝克汉姆混在一起,所以她才会书管书读,分管分扒,又做吕不韦,又当李清照。所以她才会先做学问后捞世界,先搏击商海后回归书斋,先利用一个又一个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懵大家,满地找牙,然后再金蝉脱壳、暗渡陈仓,捕捉新的战机,抢占新的滩头阵地,更多赚个钵满盆满。
什么叫挣钱?这就叫挣钱。什么叫买卖?这就叫买卖。什么叫市场炒作?这就叫市场炒作。什么叫投入产出?这就叫投入产出。什么叫一本万利?这就叫一本万利。什么叫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这就叫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天不变,道亦不变。当今的世道既已变到世界卫生组织只要愿意就可以将自己的观察组直接安置在北京市代市长的办公室边上,那么,《我为歌狂》也好,《奇迹:幕天席地》也好,与动画互动也好,与游戏互动也好,真正折腾了一些什么,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殚精竭虑,资讯创造财富。重要的只是一个蛋,只是那一个一天一根大条换来一大整版广告的大红鸡蛋。(注2)
(注1)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注2)据说中法药房的老板黄楚九在做大昌烟公司宣传时,曾于“1917年某日上海各大报第一版上,同时刊出一只套红的大红鸡蛋,既无标题,又无说明,引起人们的好奇。两天后始知是大昌烟公司为了小困牌香烟问世而大送红蛋。”(《民国人物传》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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