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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于轼（天则经济研究所）
25年的改革一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绩，大多数人物质生活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在物质文明得到较充分改善的同时，另一方面，精神文明虽然已取得长足进步，但现在看来还需进一步跟进。邓小平同志说过，两手都要抓，都要硬。我们的另一只手力度似乎有些不够。下面我们来谈谈人民的快乐总量问题。
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其目的是创造更多的财富，在此过程中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最终达到共同富裕。通过改革与发展，社会财富总量大大增加了。改革以前全中国几乎没有一个富人，整个
中国只有一辆私人小汽车。现在有成千上万的富人能够买得起小汽车，而且还有更多的人正在朝富人迈进。越富裕是不是越能使人感到满足呢？不一定。富人的家庭未必都幸福，有不少烦恼正是富起来之后发生的。穷人怎么样呢？他们的生活虽然也有所改进，但他们感到富人的脸色不好看，尤其是社会地位降低，心里会有落差———想当年，虽然生活差点，可没有那份气受。虽然大家买了电视机，扩大了居住面积，餐桌上的肉也明显多起来了，可是富人穷人这样那样的烦心事似乎也多了。
经济学家认为是因为收入分配问题，如果收入差距缩小，各方面的意见都会缓和。这个猜测应该说是有道理的，但是改革的目的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究竟富到什么程度会发生问题？如何预防？如何纠正？纠正的过程中是否会有更大的副作用？这些都是难以判断的事。而且与别的国家比较，他们的贫富差距和我们的差不多，可是多少年来相安无事。可见问题并不完全在经济上。
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改革，目标是生产财富的极大化。大家为经济的增长而奋斗，企业家为赚钱而奋斗，学生为就业而学习，工人为挣工资而工作，整个社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靠赚钱推动着。应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一个社会必须有物质财富才能生存，才能繁荣。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不少人把钱作为一切行为的最终目标，这是非常错误的。因为钱只是达到目的的诸多手段之一。最终目标应该是以人为本，追求每个人的快乐，使全社会的快乐极大化，而不仅仅是全社会财富的极大化。这两者有着重要的区别。
我们生活在市场经济之中，不知不觉自己变成了钱的奴隶。许多人到餐馆吃自助餐，吃得发撑，吃得难受。因为不吃白不吃，多吃并不多花钱。但是吃到发撑却完全没有必要。为什么许多人做出这样的蠢事，因为要对得起自己所花的钱。人若是被钱所驱使，做出损人损己的事，不是成了钱的奴隶吗？有些富人已经有了成千上万的家当，几辈子也花不完，但是在钱上还是斤斤计较，为了赚钱昼夜奋斗，连花钱享受的时间也没有。有些企业家，为了钱和多年来同甘共苦的合伙者反目成仇，不但丢失了友情，还把企业搞垮，落得人财两空。更有那些贪污分子，昧着良心赚钱，金钱不可能给他们带来欢乐，倒是成天的提心吊胆。即使他们的罪行没有被发现，生活是在恐惧之中，有什么快乐可言！但是他们毫不自觉。因为已经把自己交托给钱，成了钱的奴隶。做奴隶是痛苦的。当今社会虽然变富了，可是许多人没有更快乐，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人生真谛，做了钱的奴隶而变得痛苦。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拜金主义、一切向钱看，这样的后果是，社会上形成一种风气，即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成败，衡量一个人的地位。好像除了物质就没有别的价值。比阔气是最愚蠢的花钱方法。自己没有实惠，反而被人妒忌。社会的快乐总量没有因为炫耀性消费而增加。人们以付出劳动和精神为代价，创造出财富，但是把财富用来增加痛苦，这个过程具有双倍的破坏性。从这个角度来看，炫耀性消费的破坏性和战争差不多。
我们的改革总的来讲是成功的，因为财富确实增加了，社会确实进步了，可我们应该注意到，要加强另一只手的力量，以增加社会快乐总量，并以此来进一步推进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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