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放送周学珍
中秋赏月的时候,老伴点燃一根烟卷,倚在窗前发呆。瞧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就看不惯,一屋的儿女聚着,边吃月饼边聊,他却跟局外人似的,独自想心事。催促两句,他唯唯诺诺过来敷衍,等点燃另一支香烟的时候,他又跑开了,象魂魄被勾去一般。
他的心事我懂,准在想老家,让我不忿的也正是这点,他十六岁就离开家乡,在城里住了几十年后,乡下人的陋习丝毫没改不说,从没把这里的一切放心里去——娘家的亲戚他见了客气得不行,托他办事,爽快就办了,可我知道,他那是客套,真要是一个电话让他归故里,他会义无返顾地去了,决不会留恋。这也就算了,出外溜达的时候,他常半认真说,干脆我们回老家去度晚年好不好。我眼一瞪问,那你儿子女儿在这边,你不担心?老伴哼一声说,他们?都成家立业了,难道要我管一辈子?
老伴说的可是真心话,真要是经济容许,第二天他就会把铺盖一卷,什么儿女什么第二故乡,全被他抛到脑后。就连我,他也舍得离开,有一次我们闹别扭,他真是决定自个回乡安度晚年的,那件事深深刺伤了我,我不明白,他那山沟里的家乡为何比婚姻和满堂的儿女更重要。
前几年我陪老伴回去过,瞧他脸上激动的表情,竟比女儿出嫁时更甚,这让我涌起一丝嫉妒。他和一屋的乡下汉子打牌,边打边聊起东家的猪圈西家的果园,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由于过度兴奋,几天就把嗓子说哑了,他烧烟卷老人吸旱烟,大家用土话在烟雾缭绕中侃着,我根本没有插嘴的份,按乡下的习俗,女人是上不得厅堂的,吃饭也分男人女人两拨,可他却对我的不满视而不见,他快乐得如同进天堂一般,眼里哪还有我?
刚回到家里,老伴的精神头就蔫了,又恢复到平时寡言少语的状态,看他的电视做他的事,跟在家乡的表现有天渊之别,为此,我和他闹过好几次矛盾,我说他眼里根本没这家,他无言。
等儿女们赏月离去后,老伴把我拉到窗前说,你看这月亮,多圆,要是在老家,照得那山那河,城里没法比。接着,老伴陶醉似地说开了,提到儿时的牛背满坡的山楂,不情愿听着的我,突然被老伴眼眸里流露出的童真感动了,真的,在他心里,那片贫瘠的土地是如此之美,美得让拙于言辞的他无法形容。
我问他,说句掏心窝的话,真要让你回去,你舍得这家?老伴叹口气说,哪能呢,我是想,我是在灾荒年大家的接济下出来的,再不多看几眼,乡下的人老的老了去的去了,我对不住他们啊。乘老伴抹眼泪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感觉,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人,也许真不懂什么是乡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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