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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姚中秋
美加大停电，注定了将会引起经济学家的一番激烈争论。这场争论已经在报刊上拉开了。以批评共和党的每项政策为志业的经济学家保罗·克罗格曼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指控80年代电力工业放松管制的政策应该对这次灾难负责。而国内若干评论更是添油加醋，认为这一事故证明了恢复或加强电力管制的必要性。事情果然如此吗？
市场成了替罪羊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大面积断电事故的准确原因，但一般认为，这与全美电网投资不足、老化失修有关。美国剑桥能源研究同仁公司2000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报告显示，由于需求量与日俱增，北美电力供应系统负载过重。
克鲁格曼在8月19日发表于《纽约时报》的专栏文章中也认定这是主要原因，文章直截了当地说，电网被忽视的根源就是“基于信念的放松管制”，所谓的信念，当然是指自由市场的信念。克鲁格曼说，过去，电力市场被认为是一个天然垄断市场，由多家公司竞争送电入户或兴建远距离电网是不现实的，所以，需要垄断，而为了约束垄断者，就需要管制。后来发生了放松管制运动，这一自由市场学派认为，在发电市场上可以创造出竞争性市场，于是，美国的公用部门纷纷出售电厂给私营企业。结果，克鲁格曼悲伤地说，这是条“毁灭之路”，先是旷日持久的加州电力危机，然后是这次大面积断电灾难。
不过，克鲁格曼还是比较审慎的，他并没有明确提出要加强管制，但国内的评论就毫不客气了。一篇评论说，电力与普通商品不同。电力不能大量储存，电力系统需要大量用来发电的零部件和传输能力，以满足像8月份的炎热天气这样的用电高峰时期的需求。电力系统还需要有大量的规划和协调，同时它还需要采取鼓励措施来促使人们对传输线路进行维修和更新。根据所有这些理由，取消管制的理论是失败的。相比之下，美国东南部的许多地方却保留了传统的管制规定，因此那里的电价便宜，电力供应也有保证。另一篇评论的题目更煽情：《停电：市场之手美国耳光》“看来，市场竞争不是某些人认为的‘万能钥匙’，市场并非永远正确。反垄断不能把市场机制与政府管制割裂开来，在公用事业等一些特殊行业，政府的作用将是不可替代的。”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哪国政府听的。
绝不相信市场
然而，也许克鲁格曼没有意识到，他的文章已经暗示了正确的解决之道。他指出，由于负责供电的公司仍受管制，他们的利润率受到限制，所以，他们没有维护和改进该系统的激励。上面引用的剑桥能源研究同仁公司的研究报告也确认了这一点，电力输送业务受到了严格的控制，获利空间很小，他们当然不愿意增加投资。
由这一获得普遍肯定的事实，逻辑的结论应当是放松电网系统管制，让价格机制推动电网企业增加投资。但克鲁格曼却得出一个令人莫名其妙的结论，他说，“这个国家需要在电网上投入大笔资金，但揆诸晚近的历史，至关重要的是要确保这些投资不能仅仅成为能源公司谋利的又一次好机会。”
看来，克鲁格曼的问题在于，他不相信在恰当的规则下，私人企业追逐利润的活动可以为公众提供其所欲求的产品和服务，当然也包括安全而稳定的电力供应。跟大多数经济学家和财经评论员一样，他不相信私人企业，而迷信政府和公共机构。
然而，在这次断电事故中，人们到处都可以看到私人企业的美德。断电期间，美国中西部地区的Meijer杂货连锁店继续开业，向民众供应天然气、水等物品，同时24小时接受现金。他们是靠自己的发电机维持营业的。萨姆俱乐部连锁店也继续营业。而就在这个时候，各个州的政客却在大肆攻击电力系统的私人企业，仿佛他们天生就是魔鬼胚子。
让价格信号发挥作用
而美国加图研究院、米塞斯研究所等机构的专家则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在80年代放松管制的过程中，仅放松了对发电行业的管制，而没有放松对电网行业的管制，用《经济学人》周刊8月21日社论中的话说，美国的放松管制“是一锅杂生饭、是半心半意的”。
过去十几年间，美国电力行业受政治影响太大的放松管制改革，只关注电力生产，而很少考虑电力输送或需求。因此，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应当放松电网系统的管制。加图研究院的两位专家在《纽约邮报》和《华尔街日报》发表文章呼吁：取消对于输电的利润率限制；废除各州制订的那些保护电网公司不受竞争冲击的规章；停止是否应当由政府接管和管制输电线路的政治争论，让电网所有者自己去探索如何最高效地经营他们的企业，毕竟，市场活动主体比其政客或管制者会学习、适应得更快。
关键的一点是让价格信号发挥作用。对于企业家的决策来说，任何机构的命令或任何人的善心，都不如价格信号来得更加有用。企业是否愿意为电网——或任何设施——投资，得看投资是否有利可图，如果政府人为地压低价格，则企业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钱去打水漂。政府设定价格上限，本意是要保护消费者利益，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抑制企业投资，损害消费者利益，甚至酿成危及国家安全的大祸。
专家的研究表明(Jerry Taylor and Peter VanDoren，California's Electricity Crisis: What's Going On, Who's to Blame, and What to Do，见Cato Policy Analysis No. 406http://www.cato.org/pubs/pas/pa-406es.html)，加州电力危机也正是由于政府在放松管制的时候，却保留了一项至关重要的管制措施：禁止公用企业随意提高电价。专家们的建议很简单：取消零售电价上限管制。
当然，放松管制不是万应灵丹，不能保证不再出现断电事故，但是，它起码可以刺激大量资金投入到电网中。
审慎创造电力市场
北美大断电事故没有煽谁一记耳光，问题出在市场化改革方案考虑不周上。差不多与美国同时进行的英国电力市场化改革取得了巨大成功，因为，英国人同时考虑到了电力生产和输送问题，其设计方案为电网经营者——国家电网——提供了投资的激励，用相对值计算，整个90年代，该公司的投资相当于美国电网经营者的10倍！
因此，不需要州政府干预或接管电网，只要设计出好的方案，就可以刺激私人部门增加投资。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这个长期受到管制的市场上要放松管制，创造出市场，不是政府一撤了之，就大功告成，相反，需要审慎和明智的设计。去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试验经济学的创始人弗农·史密斯曾在这方面进行过一番研究，他在接受Reason杂志采访时介绍过他的研究成果。
问题的关键在于设计出一种恰当而灵敏的价格形成机制。1995年，史密斯曾经主持过一系列试验，邀请25位电力公司经理来进行试验，看看一个真正的电力市场会如何形成。史密斯强调的是需求方出价(demand-side bidding)的重要性，也即电力批发商可以通过断断续续切断电力供应来试探客户出价的底线。随着价格上涨，客户会作出算计，关闭哪些电器更合算。比如，在电价为每度5毛钱时不用微波炉，当涨到1块钱时，不用空调。在这里，通过灵活的讨价还价，可以发现一种实现市场出清的价格。
当然，说来容易做来难。政府和民众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想法：电力企业必须以一种单一的、恒定的价格满足消费者的全部需求，电力企业可不敢为了要价而随意切断对某个用户的电力供应。这也正是当初建立垄断性电力供应系统的原因。然而，史密斯指出，经济学的基本规律并不因人们的这种想法而改变。电力电力市场跟别的市场一样，生产、输送的成本也会由于供需及其它约束条件的变化而浮动。
因此，政府和民众首先要承认电力的生产和供应也是一门生意，承认市场比国家垄断更有利于解决电力问题。之后，才有可能审慎地设计一套恰当的规则体系，令电力市场健全地发育出来。-
全球重大停电事故一览
8月14日美国和加拿大部分地区发生大面积停电。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发生的类似事件有：
美国1965年11月9日，美国和加拿大边界地带的一个继电器因瞬时高压发生故障，导致美国东北部7个州以及加拿大的一部分地区陷入停电，4000多万居民生活受到影响。
1996年7月2日，爱达荷州输电线路发生的故障使美国西部15个州和加拿大及墨西哥的部分地区断电，大约200万人的工作生活受到影响。
1996年8月10日，美国西部9个州发生断电事故，致使这一地区的空中和地面交通陷入混乱，许多工厂被迫停产，数百万人的正常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1998年1月，美国东部气候反常，许多输电线因结冰而折断，导致大面积断电。事故给缅因州中部19万人、纽约州北部10万人以及新罕布什尔州2万人的生活带来不便。
埃及
1990年4月25日，由沙尘暴引起的停电在埃及首都开罗及主要城市造成了严重混乱。
希腊
1993年11月5日，连续六个月的干旱少雨使水电设施难以正常运转，希腊首都雅典及周围地区当天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全面停电，400多万人生活受到影响。
意大利
1994年8月24日，整个意大利南部停电，1800多万居民在漆黑中度过了数小时。
菲律宾
1998年1月，菲律宾吕宋岛大停电，3500多万人受影响，约占菲律宾人口的一半。
2002年5月，吕宋岛再次发生大范围停电，4000多万人受影响。
加拿大
1998年1月，由于冰雨使电线冻结折断，加拿大东部300多万人在超过一星期的时间了失去了电力供应。
法国
1999年12月26日，约360万个法国家庭由于暴风雨而遭遇停电数日。
印度
2001年1月2日，由于电站发生故障，印度北部约200多万居民失去电力供应。
阿尔及利亚
2003年2月3日，阿尔及利亚主要电站故障导致全国停电数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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