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聂春林 武汉报道 8月中旬，一辆满载双汇冷鲜肉的冷藏车刚刚到达石家庄市双汇直销店，马上就被当地生猪屠宰办人员及肉联厂职工团团围住。“不让冷鲜肉下车”，这些人叫嚷。
双方剑拔驽张，僵持了近10个小时。其后，在商务部有关负责人的协调下，这批肉才被获准放行。双汇集团商业公司总经理郭峰无奈地解释，石家庄封杀双汇冷鲜肉的理由是：只准销售当地肉联厂的猪肉。
发生在石家庄的事件，只是双汇冷鲜肉在全国各地遭封杀的一个缩影。
封杀，封杀
8月1－3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行十几人，由副主任谢扶瞻带队，悄然来到位于河南漯河的双汇集团，调查其冷鲜肉在全国各地遭封杀情况。
调查组了解到的情况触目惊心。3月11日凌晨5点30分，湖北省某市，二十多位不明身份者把双汇刚到的生鲜车劫持到当地肉联厂。9点30分，当地肉联厂负责人和稽查大队长称双汇违反了规定，要罚款3000－5000元。到了下午，罚款变为10000元。第二天下午4点20分，对方以双汇不服从处理为由，用铁锤、铁棍把双汇的生鲜车门撬开，把产品全部拉到肉联厂冷库。3月20日，在双汇工作人员的哀求下，罚款最终被减为6000元。当双汇的车离开时，肉联厂负责人说，“我要再看到你们的货，就一把火全烧了！”
据双汇集团统计，至8月底，今年仅公开没收、堵截双汇冷鲜肉的事件就达50多起。
下面一组数字，也许可以为上述封杀找出注解：在生鲜肉准入方面，双汇对全国20多个省市的77个地市调查中，发现有28个地市明确禁入，占36％；44个地市只准部分产品进入或部分场所销售，占57％；只有5个市完全开放，仅占7％。
调查组获取的信息表明，为了禁止外地生鲜肉进入，各地出台的文件五花八门。
其一，设置政策壁垒。天津市商委【2001】38号文件规定：“市内六区销售的鲜猪肉，必须是市肉联厂或宝迪肉类加工有限公司屠宰加工厂的肉品。”4月29日，天津和平区同安道市场双汇特约店，遭到了该区一家工商所查封，理由是未经天津商委批准和认可，不准在市内流通。
其二，设定“技术壁垒”。在长沙，双汇冷鲜肉需到距市中心20公里的外来生猪交易市场检疫，检疫时间为下午6点至晚上12点，且对到货车辆集中检疫，平均每次需耗2－3小时。郭峰告诉记者，冷鲜肉的保质期一般在3天左右。从河南运到湖南需20多小时，剩余销售时间只有2天。今年7月，曾发生过几起因检验时间过长猪肉变质事件。
其三，限制销售品种、渠道、数量等。湖南岳阳市仅限销售岳阳双汇正虹白条70头／天，销售渠道为超市；分割产品仅限在特约店和连锁店销售。
其四，重复检疫、收费。《动物防疫法》第34条明确规定：“动物防疫监督机构依法进行检疫，不得加收其他费用，也不得重复收费。”但一些地方仍重复检疫，收取二次费用。山西晋城“晋市政办【2003】85号文件”规定：外地生猪产品进入本市，本市调入单位必须到市经贸委办理备案登记手续，并接受畜牧、卫生部门的复检。此外，湖南长沙、岳阳对双汇肉品每头增收税费9－12元，河北遵化市每头加收54.3元，河北唐山每头加收25元。
双汇冲击波
湖北曾是受双汇冲击最大、封锁最严重的省份之一。
2002年4月，双汇联手湖北兴发集团，投资1.5亿元在湖北建立了年屠宰规模达100万头的食品公司，其冷鲜肉产品主销湖北。今年4月下旬，鄂东11家食品公司（肉联厂）联名向省委、省政府领导写报告，指责双汇集团“不平等竞争”。从这个报告中可管中窥豹，找出双汇被封锁的原因。
这份报告名为《河南双汇集团施展不平等竞争，导致鄂东地区生猪定点屠宰灭顶之灾》，副标题为“救救我省生猪生产、救救农民减收、救救税费流失、救救定点屠宰、救救万名职工下岗”。
报告称，鄂东地区11市、县人口约2000万，正常年份生猪存栏600万头，出栏300万头以上。但去冬今春以来，双汇凭借其产猪大省及品牌优势，“利用政策税费价差”，以“打破地区经济封锁”为名，通过游说、渗透、瓦解、吞食等手段大搞不平等竞争，就地屠宰生猪，“向我省低价倾销其生猪产品”。短短几个月，鄂东地区肉类经营企业出现“全线亏损”，大多定点宰厂因宰销量急剧下降而面临停产。已从定点厂出走的个体屠商达70％以上。“长期发展下去，将有近2亿元的屠宰设备闲置，近1万名职工下岗。”
报告举例，黄石市肉联厂在双汇进入前，日屠宰量在600头以上，而现在已锐减至200头左右。原从业经营户60多户，现仅剩8户；鄂州市正常年份日屠宰销量350头，而现在锐减到80头左右，从业户仅剩4户。
双汇冲击的另一后果是，这些地方即将发生“卖猪难”。双汇集团位于河南漯河市，可收购河南生猪。去年双汇又在宜昌设一分厂，该分厂主要猪源是川东地区。河南、四川的生猪价格远比湖北便宜，原因有三：一是这两省生猪品种改良早，出肉率高；二是粮食价位低，养猪成本低；三是规模效应，甚至连庭院养猪都有10－20头规模。双汇集团每斤猪肉3.9元，而鄂东地区毛猪收购价就在3.1－3.2元／斤。鄂东地区年出栏300万头生猪，由于双汇的冲击，当地肉联厂只能消化往年的一半——150万头，还有150万头将面临低价贱卖的命运。
此外，报告称，还可能导致地方减少税费收入5000万元。鄂东本地肉同双汇猪肉相比，最突出的表现在税费标准及缴纳方式悬殊较大。湖北是按自然头数缴纳税费，如黄石每头80.5元，鄂州每头81元（不含工商税），大冶每头96元，蕲春每头120元，阳新每头141元。经测算，双汇每头4－8元，而鄂东地区是双汇的10倍；双汇集团增值税享受一般纳税人政策，同时享受最低地方税收政策，免收工商、屠管费，定额收取动检费。如漯河双汇年宰杀600万头生猪，动检费仅24万元（每月2万），平均每头0.04元，而黄石9元／头。这就导致了鄂东地区猪肉成本远高于双汇。“如果允许双汇猪肉进鄂东市场，那么鄂东的企业应享受与双汇同等的优惠政策。若此政策能够实施，当地税费收入则较大幅锐减。”
天津、河北、湖南等几个省份几乎都遇到了湖北类似的问题。
民企长沙建沉食品有限公司经理杨明剑称，双汇冷鲜肉在长沙售价是3元多／斤，而长沙的生猪成本就要2元多／斤。为了参与竞争，只能向农民压低收购价格，最终吃亏的是农民。他介绍，今春因为生猪收购价低，很多农民不再养猪，一度造成湖南猪源紧张，不得不从广东、四川紧急调运。
何日解除？
双汇冷鲜肉在全国各地遭封杀，引起了几个省市领导及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
据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获悉双汇在湖北的遭遇后，专门到宜昌双汇现场办公，听取双汇汇报，并指令一名副省长专门主抓此事。如今，双汇在湖北的销售已走上正轨。
郭峰称，双汇冷鲜肉在湖北的销量，已由封杀前的20－30吨／天左右，猛增到80吨／天；连锁店也从15家发展到37家。双汇计划年底前在湖北完成建店80家的目标。
据了解，截止到8月底记者发稿时，湖北、江西、山西、河南四省已解除了对双汇冷鲜肉的封锁。
然而众多省份的封锁仍未解除。
武汉大学商学院副院长谭力文认为，双汇事件的背后，是“诸侯经济”在作怪，是为了保护地方短期利益。
谭力文建言，此问题应从四方面解决。一是生猪屠宰实行准入制；二是参照国际惯例，推行屠宰分级注册管理制度；三是打破地方保护，建立优胜劣汰的机制；四是尽快出台《屠宰法》，将生猪的屠宰加工、产品流通等环节纳入法制化管理。
知情人士透露，调查组正在紧急起草双汇事件调研报告，完稿后将迅速向有关高层和主管部门递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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