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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企业特别是温州企业以“小型”、“民营”、“低成本”和“劳动密集”而著称。这些特点在过去是优点，在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还是优点。而值得提出和引起重视的是，浙江企业的这些优点，可以生长出新的更大的优点或优势。它们面临新的机遇，已经到了可以出大企业、上大项目的时候。当然，企业也面临一些挑战，这些挑战同样也是对政府的挑战。政府创造环境，企业自身努力，浙江企业中出大企业、上大项目大有希望。这将成为浙江企业上新台阶的重要标志。
刘世锦
浙江企业特别是温州企业是以“小型”、“民营”、“低成本”和“劳动密集”著称的。这些同类型企业具有的特点，在浙江企业中有着不同的涵义。
所谓“小型”，不是一般的“小”，而是在专业化分工链条上的“小”，是以产业集群方式出现的“小”，是面对“大市场”的“小”，众多的小企业合起来，可以做大企业的产品，而且可以比大企业做得更好，成本和价格更低；所谓“民营”，许多是家族式的民营，弟兄姐妹几个合伙办企业，在“匿名”的商业关系尚不发达的社会，以亲缘为纽带的治理结构毕竟要更为可靠，而且，以乡村邻里信用为基础的民间借贷，为浙江小企业构造了特有的融资渠道。所谓“低成本”，是建立在产业集群或“块状经济”带来的大规模或超大规模的基础上的，浙江的许多产业如袜子、领带等，产量都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这样的规模经济在国外是无法看到的，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诸多标有“中国制造”字样产品的低成本是外国企业所不可思议的。至于“劳动密集”，除了浙江人和在浙江打工的外地人的“苦干”外，更多地体现了“巧干”、“能干”的成分。
浙江企业的这些特点在过去是优点，现在是否还是优点？这样的问题已经提出来了。我认为，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浙江企业的这些特点仍然是优点。浙江企业的经验，中国台湾地区的经验，欧洲的意大利、德国、瑞士等国的经验都一再证明，“小”不一定弱（正像“大”不一定强一样），特别当众多的小企业以产业集群方式出现后，本身就是一种具有显著效率优势的产业组织方式。而且，从企业竞争的逻辑来说，能够长成大企业的小企业终究是少数。家族经营有其局限，但在社会化的治理结构缺少信用基础的时候，前者并不一定“落后”，一些发达国家和地区历史相当长的一些大企业依然实行家族统治，可见不能低估其对社会化生产和经营的适应能力。“低成本”是任何试图生存下来的企业都不可放弃的目标。而“劳动密集”，在至少二三十年的时间内，或者说在中国完成工业化和城市化以前，都是中国经济的基本优势之一。
值得提出和引起重视的是，浙江企业的这些优点，可以生长出新的更大的优点或优势。这里我想提出的一个观点是，浙江企业已经到了一个可以出大企业、上大项目的时候了。提出这个观点，是因为中国经济和浙江经济的发展环境都发生了一系列的重要变化。
首先是浙江企业已经度过了它们的初创期。如同一个人一样，市场经济中的大企业是从小企业中长出来的。尽管所有的小企业不可能都成长为大企业，尽管我们强调小企业同样是稳定的、具有强大生命力和竞争力的企业形态，但当度过了初创期后，在众多小企业中生长出若干大企业，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与小企业的数量相比，这样的大企业可能是只是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与没有经过小企业阶段而由政府直接制造的“大企业”相比，这样的大企业的竞争力通常要强得多。其道理很简单：企业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就是通过竞争不断培育自身竞争力的过程。
其次，中国经济经过改革开放后二十多年的增长后，从去年开始，已经进入一个以住宅、汽车、电子通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等行业为龙头，带动钢铁、机械、建材、石化、能源等行业快速增长的阶段。在这些行业中，多数具有较强的规模经济要求，也就是说，投资就要上大项目。在非国有经济日益成为竞争性领域投资主角的背景下，浙江企业进入上述行业，建设一批以民营经济为主体的大项目，就有了相当强的必然性。
再次，随着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进程的加快，国有大企业的改革进入攻坚阶段。除了为数甚少的特殊企业外，国有大企业一般应当实行股权多元化基础上的现代公司制度。与国有小企业不同，国有大企业“底盘”较大，所要引入的新的投资者规模也要较大。随着民营经济的发展，一些实力较强的民营企业已经或正在具备条件成为国有大企业改制过程中的新的投资者。特别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调整、改造和振兴，将为民营经济在国有大企业改制中发挥作用提供前所未有的机遇。在全国的民营企业中，浙江的民营企业理应更有作为。
因此，浙江企业出大企业、上大项目的时机已经到来。浙江企业不会也不应该仅仅是小企业的代名词。在未来的浙江企业中，仍会有众多的小企业，也会有一些出类拔萃的大企业。这对浙江企业是又一大机遇，同样也包含着不少挑战。最大的挑战在于，企业从无到有不易，从小到大更难。如果说第一阶段成功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第二阶段的成功概率可能不到百分之一。浙江企业中出大企业、上大项目，就是处在第二阶段的攀登之中。
挑战之一是融资方式。以小范围私人信用为基础的民间信贷，可以支持小企业的发展，但难以支持大企业、大项目的发展。而且，当民间信贷规模扩大后，其不规范的弱点将更为显露。要有大企业、上大项目，与现代金融体系接轨势在必行。企业上市，发展多种多样的直接或间接融资工具，均是题中应有之义。
挑战之二是企业发展战略。在以前的发展中，浙江企业基本是以技术模仿为主，以劳动密集的低成本为主。在众多的产业集群中，“低成本”的产业集群大大多于“创新型”的产业集群。当转向大企业、大项目以后，在继续保持低成本优势的同时，提高创新能力，追求产品的差异性，形成显著的企业核心竞争力，必然成为企业发展战略中的首要问题。
挑战之三是人才问题。企业的家族所有与社会化用人并不矛盾。这里要重提“所有”与“经营”分离的老话。企业可以仍然是家族所有，但管理层可以是“家里人”和“外面人”的“混合”，也可以“外面人”为主。老子不让儿子当总经理，而让“外面人”当，不是不爱他的儿子，而是“外面人”比他的儿子更能干，从长期看，还是为了他的儿子好。所谓“企业”，其实就是特定的人用自己特定的知识组合资源满足市场需要的组织。这里的“特定的人”一定要选好，人好才能企业好。除了管理层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需要广招人才，毕竟社会上能人比自家的能人多。
出大企业、上大项目所面临的挑战当然决不止这几方面，但这几方面可能是最重要的。企业所遇到的挑战，从另一方面看，同样是对政府的挑战。改变企业的融资方式，融入现代金融体系，要求政府在企业上市、创办银行等方面对民营企业一视同仁，给予同等的机会。目前政府在装备工业和重要原材料工业等领域仍然实行严格的项目审批制度。应当结合投融资体制的改革，给民营企业更多的在这些领域上大项目的机会。经验已经证明，民营企业上这些大项目，比国有企业要谨慎、认真、负责得多，因为他们花的是自己的钱或自己承担了极大责任的钱。在装备工业和重要原材料行业上一批以民营资本为主的大项目，这些行业的发展格局将有根本性的改观。
总之，政府创造环境，企业自身努力，浙江企业中出大企业、上大项目是大有希望的。这将成为浙江企业上新台阶的重要标志。
（作者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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