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地危及生计 农民频频告状

　　——来自浙江省温岭市肖泉村的调查

　　本报记者 林春霞

　　一位老农拉着记者的手说，“我今年70多岁了，原来可以在自家地上种一点粮食和菜养活自己，没想到唯一的几分地最近几年也被征掉了。征地补偿费少得可怜，那一点钱拿过 来早就花光了。我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是好？”

　　农民四处告状的确是迫于生计。近年一些地方村民上访，与政府发生冲突的事件频频发生，不少村民甚至冒着坐牢的危险屡屡上告，这不能不引人深思。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但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日益加快，大量农村集体土地被征用，失地农民的生活和就业面临着严峻挑战，特别是当不少失地农民沦为“种田无地、上班无岗、低保无份”的“三无”人员的时候，他们对城市化和工业化所带来的好处开始产生了怀疑。他们想与出卖土地的村官评理，在无奈的情况下以至采取了上访、告状、投诉媒体等途径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台州温岭农民状告村干部

　　非法侵占集体资产

　　最近记者手里就接到了几起关于浙江农村土地征用、村集体财产去向不明等方面的材料。

　　台州温岭市太平街道肖泉村村民联名状告当地村干部林小玉等人利用职务之便侵吞村集体停车场，强迫征用承包农户土地等十四大不良行为。

　　农民在告状书中称，村主任与书记自签协议，以承包的名义把村集体企业划为己有：原温岭南站停车场（现为肖泉村停车场），占地面积约5至6亩，建于1985年，属村集体所有。而原肖泉村村委会主任林小玉等人利用职务之便，与村支部书记王福友私下签订协议，将停车场承包下来由他们几位村干部自己经营，后又征用村土地，创办宏达汽车运输公司，林小玉担任法人代表，王福友等人为股东。

　　村民曾于2001年向温岭市信访局等有关部门反映过村干部非法出让土地，把集体所有的停车场改为宏达运输有限公司，并通过一系列手段使集体资产一步步划为己有等情况，并递交了相关举报材料。温岭市有关部门也曾就此作过调查和批复，但村民认为有关部门处理不公，至今仍为此事而奔走。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不久该村又发生了强占村民承包地而引发的冲突事件：在温岭市文化南路和梅花庵路附近有一块2．2亩土地，属于20户村民的承包地，温岭市一家企业向有关部门申请，要求在此处选址建设厂房和仓库，并与村里签订了征地协议。由于在征地之前未召开村民代表大会，也未得到20户承包农户的同意，企业在进行施工的时候与村民发生冲突，施工人员打伤了村民，引起村民的极大愤慨。村民们再次向台州市纪委等部门反映了情况。

　　据村民反映，村里被征用的465亩耕地，按7％返回地比例约有32．55亩土地属村民集体所有，但现在这30多亩土地已全部卖出去，所卖款项不知去向，同时村里已没有了耕地，而每年仍要向有关部门上交1．3万元的农业税。

　　村书记喊冤

　　对村民们在告状信中所例举的种种情况，温岭太平街道肖泉村的干部似乎也有满肚子苦衷。

　　记者采访肖泉村村支书王福友时，几十位农民（其中有几位是70多岁的老人）连忙跑到村办公楼，挤进办公室，想听记者与村书记的现场对话。村书记很不高兴，当场与村民争吵起来，并表示如果村民不离开就不接受采访。在记者的劝说下一些村民才逐渐离开村办公楼。

　　王福友的情绪非常激动：“在村里当干部真难，为村里办了许多实事，修了好几条路，最终农民还是不理解，动不动就告我们，我真想辞职不干了。”

　　据王福友介绍，村里集体资产并不多，村里每年为基础设施建设、有线电视、教育附加费、老年人工资等方面的费用支出就达80多万元，再加上10位村干部的工资，村里所剩经费无几，并且这些经费主要来自农贸市场、无线电配件厂等村办企业的收入。一些不知内情的村民都以为村干部在贪污挥霍村里资产，却不知村里工作的艰难。其实村财务控制得很严，500元开支由村主任签字，1000元开支由书记、村主任两人签字，2000元由书记、村主任和村委会成员三人签字，并且每年年终都向村民公开财务，在村务公开栏上公布，接受村民的监督。

　　王福友还说，村里400多亩土地被征用，有关部门都已给予补偿，而且有300多亩土地是前几任书记征出去的，在他手上总共只征出50多亩土地，主要用于解决安居工程。过去土地征用没有预留地，1993年以后才有预留地，目前村里还有22亩预留地、1300亩山林、360亩野地，耕地已经没有了。关于农业税问题，村里曾向温岭市农业局等部门反映过，并递交了要求取消农业税的报告。

　　对村民所反映的村干部霸占集体资产的情况，王福友作了如下解释：停车场虽为村集体所有，但已承包给个人，人家每年都向村里交了承包款。至于宏达公司所征用的办公楼土地只有2亩多，是政府主管部门同意征用的，并没有违法占用村集体土地。

　　王福友在肖泉村已连任三届村支部书记，他扳着指头给记者数了一连串自己获得的上级表彰和荣誉。而据村民反映，王福友不仅是肖泉村的书记，宏达公司和停车场的股东，同时还是敬业中学的董事长（敬业中学原为村集体控股的学校，后来村股份出让给了私人）。

　　在查阅宏达公司的有关资料时，有几个疑问也让记者捉摸不透。第一，宏达公司在征用土地盖综合楼时，有关部门先给发放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然后企业才向有关部门打征用地申请报告；第二，宏达公司法人代表是肖泉村原村长林小玉，林小玉分明是男的，而在工商部门登记的公司法人代表林小玉的性别却是女的；第三，宏达汽车运输有限公司营业执照已于2002年8月30日被当地工商部门吊销，已停止营业，而该公司目前仍以企业实体的名义存在，并在当地圈地建房。

　　村民告状是否属无理取闹？

　　村民的告状事件，给当地征地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那么村民三番五次地去有关部门告状、上访，他们的行为是否真的如有关部门所说的是在无理取闹呢？

　　温岭太平镇肖泉村的村民纷纷告诉记者：来告状大多是迫于无奈，告状者大都是失地而在家待业的弱势群体，是一些老人和没有技能的村民。当地一些因失去土地而赋闲在家的村民听说记者来采访，把记者围得团团转，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恨不得一下子把满肚子的苦水向记者倒出来。

　　一位老农拉着记者的手说，“我今年70多岁了，原来可以在自家地上种一点粮食和菜养活自己，没想到唯一的几分地最近几年也被征掉了。征地补偿费少得可怜，那一点钱拿过来早就花光了。我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是好？”

　　另一位姓陈的老人目前靠踩人力三轮车为生。他告诉记者，每天踩三轮车收入最多只有三四十元，还要交一部分给车主，留给自己的所剩无几。

　　还有一位村民向记者诉说了自己因土地问题与当地村干部发生冲突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这位村民，他家里的生活本来在当地还是不错的，家里办了一个小工厂，生意也不错。两年前村里征用他家的两亩自留地作为工业用地，他希望那自留地作为自己家的宅基地，为此与村干部发生了冲突，他最后坐了牢。他入狱后老婆与他闹离婚，父亲因受不了刺激脑中风而去世。现在他没有了老婆与父亲，与儿子相依为命，因没有钱建房子至今还居住在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破旧房子里。去年他儿子想去当兵，因为他坐过牢，儿子政审也没有通过。

　　村民普遍反映，现在他们的日子很难过，村干部把地卖光了，把集体的财产分完了，自己家的口袋裹了，却不管村民的死活。他们虽然明知告状没什么用处，但还是千方百计去向有关部门投诉、上访。

　　记者在调查中还发现，一些没有资金、没有技能和没有就业门路的失地农民，索性在家里打牌、搓麻将，打牌和搓麻将的喝彩声，还不时吸引来一群闲人围在牌桌旁边观看热闹。

　　村民屡屡告状说明了什么？

　　农民四处告状的确是迫于生计。近年一些地方村民上访，与政府发生冲突的事件频频发生，不少村民甚至冒着坐牢的危险屡屡上告，这不能不引人深思。

　　一些村干部利用职权之便违法占地，或将集体资产据为己有，并通过一系列隐蔽手段使这些财产逐渐合法化，而农民却一步步被逼为失地又失业的无业游民，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去与村干部理论，向当地政府讨说法。就此，国土资源部有关人士指出，与征地不透明密切相连的就是征地工作中存在的腐败问题，一些政府部门往往动用行政手段圈占耕地，然后“暗箱操作”，形成土地“黑市”和权钱交易；一些地方未批先占、少批多占、越权批地、擅自改变土地用途的违规用地现象仍大量存在，最终受到侵害的是农民的切身利益。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秘书长温铁军说，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多征一亩耕地农民就少一亩“保命田”，就少一份生活保障。加强对征地工作的监督和管理，把征地补偿安置落到实处，坚决杜绝各种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等违法行为发生，才能切实保障农民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