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滞留人民币千百亿？升值预期放大体外循环

　　国际金融报记者 卫容之 发自香港

　　8月21日午后，香港。

　　突如其来的暴雨把街头人群冲得支离破碎。铜锣湾崇光百货斜对面的香港鳄鱼专卖店里却人头攒动，人们丝毫不为天气影响抢购的心情。一对跟团购物游的东北夫妇利索地在几 个衣架前搜寻“目标”，不消片刻，就相中多件T恤、衬衫，外加西裤和皮带。当他们把一堆物品抱到收银台前准备结账时，发现柜台前大块招牌前赫然写着“港币1∶人民币1”，丈夫确认人民币在这里可以和港币等值使用后，把先前抽出的港币重新塞入钱包，改用人民币结账。妻子一想划算，随手又抓了几件T恤。

　　记者在场的20分钟里，先后有不下10笔生意成交，平均交易额在500元以上，90%以上购买者来自内地，均使用人民币买单。

　　但记者试图将手中人民币在此兑换成港币时，遭到了婉拒。一位店长模样的男子说，人民币兑港币1∶1的牌价换算，是专门针对人民币持有者的促销活动，但按照公司规定，不能从事类似地下钱庄的货币兑换。这位男子坦言，推出等值港币的人民币结账后，该店日均交易金额和客流量大幅增长，是往日的1.5倍。

　　按香港市场平均兑换牌价，港币和人民币间的比值应在1∶1.065左右。这就意味着，香港鳄鱼专卖店接受人民币后，至少承担一块汇兑的损失，还不包括收进港币后，直接存入银行赚取的利息。

　　究竟是什么促使众多香港店家收取人民币？“体外循环”的人民币又为何放大？“这表明人民币有升值预期。”渣打银行董事王冬胜的回答耐人寻味，他的潜台词其实是：对于一种走强货币，没有人会漠视。

　　牌价：尾数越来越小

　　绝大多数商店都以港币兑人民币1∶1.065之下收取人民币，甚至有个别商店打出类似香港鳄鱼专卖店的1∶1招牌，接受人民币已成为他们必备的揽客手段之一

　　经常飞赴香港的内地人，如果细心的话，应会发现，人民币在香港越用越顺的环境下，港币与其比值也在逐渐缩小距离。绝大多数商店都以港币兑人民币1∶1.065之下收取人民币，甚至有个别商店打出类似香港鳄鱼专卖店的1∶1招牌，接受人民币已成为他们必须的揽客手段。

　　时代广场不远处，启超道上一家SASA连锁化妆品店。近一年来记者三度光临，付账遭遇迥异。2002年11月，店员说，尚不接受人民币付款，但补充说明“应该很快可以用人民币结账”。

　　2003年非典爆发前，记者又一次踏进该店，收银小姐说，可以使用人民币，但按公司规定的汇率是港币兑人民币1∶1.09，记者只好作罢，当时银行兑换的平均牌价才1∶1.07左右。得到的解释是“差价算作手续费”。

　　8月21日，记者再次光顾，还未走近，就看到落地玻璃窗前张贴的“欢迎使用人民币”告示，醒目地写着“港币兑人民币1∶1.06”。SASA导购小姐告诉记者，收到的人民币，一般由店员自己买下，“今后去内地旅游消费总用得着”。

　　随后，记者又去崇光百货二楼的周大福金饰店，当天牌价是“港币兑人民币1∶1.065”。值班的陈姓经理说，该店顾客85%以上为内地游客，在“1∶1.065”牌价下，几乎都选择使用人民币结账，由于周大福在内地的网络强劲，他们收到的人民币无需自家员工“吃进”，而是直接运往内地，作发放员工工资之用。

　　在全球最大的24小时便利连锁店“7—11”里，一些内地游客更是可以用人民币直接购买电话卡、香烟和饮料，店方用港币找零。一位正在购买纪念钥匙圈和当日报纸的游客对记者说，“商家收取人民币，不仅提升消费便利程度，而且从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人民币值钱。”

　　从经济学角度讲，一种强势货币会使得周边国家或地区货币相对贬值。人民币升值预期，令港币稍稍受到威胁。不少香港居民不惜持有并无利息收入的人民币行为，便可见一斑。

　　余额：700亿？2000亿？

　　摩根士丹利（香港）谢姓总经理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透露的最新数据是“2000亿元”，包括中银香港在内的多家银行相关人士均对记者表示，“这个数据有其可信度。”

　　香港囤积的人民币现钞越来越多，已引起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的关注。在他看来，大量“体外循环”人民币有必要引导回流内地。不过，从支持香港金融发展角度看，适时让香港银行开办个人人民币业务，设立银行体系内的人民币“回流机制”，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之举。

　　据悉，周小川9月18日将赴港，与香港金融管理局高层会面，同行的包括中国银监会和中国证监会的官员。

　　多年来，透过内地游客和其他途径流入香港的人民币数量一直在攀升，具体数据无从精确计算。目前外界较多的说法，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估计———“700亿元”。

　　瑞银华宝2002年曾推算，以2002年内地访港游客增加50%、其后每年增加15%计算，如果每名游客在香港用去或留下3000元人民币（按规定，内地游客可携带最多6000元人民币现钞出境）。到2005年底，香港囤积的人民币将达到1570亿元。如果游客在香港用光或留下带来的6000元人民币，则香港的人民币将多达3130亿元。换句话说，人民币数量相等于港币供应（以2001年底数据计算）的4%至8%。瑞银华宝承认，这些推算还未计算开放个人来港旅游后的影响、经贸往来和其他非正式途径的人民币流入，“香港囤积的人民币远不止这个数”。

　　摩根士丹利（香港）谢姓总经理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透露的最新数据是“2000亿元”，包括中银香港在内的多家银行相关人士均对记者表示，“这个数据有其可信度。”

　　庞大的人民币囤积直接导致黑市活动猖獗。香港银行目前尚不能开办人民币业务，内地居民若需找换人民币，基本靠光顾遍及香港岛、九龙和新界的超过600家“找换”或者一些“地下钱庄”，这些店列出的买卖差价一般较银行优惠。

　　在香港流通的人民币尚未纳入银行正规体系之前，滋生出一系列问题：“黑市”猖獗、跨境走私和洗钱。而且，要引导“体外循环”人民币回流也并非易事。当然，随着越来越多商铺接受人民币付款，人民币在香港得以广泛流通，流入银行体系的人民币也逐渐增加。

　　银行：较劲人民币业务

　　有意思的是，在港银行一面抱怨兑换人民币没有收益，另一方面又对人民币业务恋恋不舍。大概，也只有具备强劲增长势头的货币可以独享这一待遇

　　“近期我们分行的人民币兑换业务明显增加，特别是内地游客聚集地的分支机构，比如上水、铜锣湾、中环和旺角一带。”交通银行香港分行助理经理李绍基告诉记者。类似情况也发生在其他银行。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银行手头的人民币虽然日益增多，却不能令银行直接获益。永亨银行中国业务发展部主管陈宏略说，“银行持有大量人民币，没有利息收入，又不能放贷。”

　　记者在中银香港的朋友也表示，目前银行收到的人民币，统一打包后运往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从收取到缴纳，得到的仅是数量微小的手续费。事实上，银行在人民币兑换服务上，也只赚取买卖差价，银行持有的人民币越多，那些可生成利息的港币就越少。

　　有意思的是，在港银行一面抱怨兑换人民币没有收益，另一方面又对人民币业务恋恋不舍。大概，也只有具备强劲增长势头的货币可以独享这一待遇。

　　里昂证券银行分析员陈志铭粗略计算过，以香港现有600亿元人民币、存贷利差0.03%算，人民币贷款可以为香港银行带来约18亿港元的收入，等于香港全部银行约630亿港元盈利的3%。如果人民币流通量增至1200亿元，银行的盈利可提高6%。

　　尽管政策尚未打开缺口，但不少香港银行正在积极酝酿人民币业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数渣打、汇丰和中银香港三大发钞行。“目前在港流动的人民币数量庞大，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人民币在港的存款问题，换句话说，人民币在港流动，最先应在港资银行中开展人民币存款业务。”渣打银行董事暨大中华区行政总裁王冬胜日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透露，渣打已正式递交申请，希望成为人民币在港结算银行。

　　另据记者了解，汇丰和中银香港也均提出申请。尽管结算行数量不止一家，但这一业务最初只批一家的可能性非常大。由于汇丰和渣打已分别是美元和欧元的在港结算行，而中银香港与中国银行又同出一脉，因此后者成为首家人民币在港结算行的呼声最高。

　　据称，投资界正密切关注开办人民币业务对中银香港的影响，以及结算银行的角色轻重。

　　预期：人民币日趋坚挺

　　尽管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但人民币在香港越来越被当作准硬通货使用，这是表明其具有亚洲货币的潜在作用的第一迹象

　　千百亿元人民币汹涌入港，如同中国出境游客一样，在香港广受欢迎，并逐渐成为在港强势货币。

　　中环、湾仔、铜锣湾等一带的百余便利店都可以使用人民币。在内地游客喜欢光顾的珠宝店，如周大福、周生生、谢瑞麟等店家，醒目位置均张贴“本店接受人民币”的字样。

　　此外，香港商业区的一些大排档、茶餐厅也接受人民币付款。有回记者坐出租车回酒店，身边没有小面额港币，问司机收不收人民币，司机竟欣然应允。记者在港采访期间，有句话印象深刻，来自一家街头“找换店”老板娘的感慨：“人民币在香港很受欢迎，因为国力强盛，所以货币坚挺，港人持有人民币感到自豪。”

　　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郭树清此前表示，“境外流通的人民币估计已经超过300亿元，不仅周边国家和地区，甚至在美国、法国和德国等发达国家都有人民币兑换点。”

　　他说，人民币的境外流通，是中国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经济一体化加深的结果，更是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人民币汇率长期稳中趋升的结果，体现了海内外对中国经济、对人民币有信心。外汇管理部门有关人士也表示，人民币在亚洲逐渐走强，消费越来越方便，信誉度也越来越高。

　　事实上，人民币在香港属于不可以自由兑换的货币，但民间流通非常普遍。

　　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提出，目前人民币在香港已成为“准硬通货”，并且，已成为仅次于港币的第二大交易货币，而随着人民币在周边国家和地区流通增加，人民币的强势更为强化。

　　尽管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但人民币在香港越来越被当作准硬通货使用，这是表明其具有亚洲货币的潜在作用的第一迹象。

　　有专家称，应该考虑让人民币成为美元之外的另一替代性储备货币，以发挥安定东亚货币的功能。

　　王冬胜说，从香港金融市场看，人民币确实面临升值压力。但他认为，升值不会是外界想象得那么快。如果升值太快不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太大，而且对亚洲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影响也不小。

　　这也是为什么港资银行一开始只能做存款而不能做借贷的原因。资金流向很重要，如果大批人民币从内地流入香港，内地和香港都会受到影响。

　　悬疑：离岸中心事关金融安全

　　香港的多家媒体同仁称设立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呼声日前相当高，但他们同时也表示，“目前还存悬疑”，原因比较复杂，而且还有金融安全问题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店家收取的大量人民币除了通过在内地开网点的形式，把人民币再运回内地，或者由自家员工买下回内地消费，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民币则是通过地下钱庄进行非法交易。这部分人民币流向正是监管当局最为担忧的。

　　当一种货币的外部需求增长速度超过资本开放进度时，离岸货币市场将不可避免地应运而生。记者在香港的多家媒体同仁都称，设立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呼声日前相当高，香港若能发展成为人民币离岸中心，就能强化金融中心的角色，并巩固国际大都会的地位，对整个经济有长远支撑。他们同时也表示，“目前还存悬疑”，原因比较复杂，而且还有金融安全问题。

　　钟伟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目前比较可能的渠道是，确定一家在港中资银行为结算行，香港本地银行直接吸收人民币存款，结算银行则给出一个香港银行业认同的利率结构，此利率大体应等于内地人民币存款利率与香港银行运作人民币成本之和。

　　这样既解决了香港银行吸收人民币存款后最棘手的资金运用问题，也避免了香港人民币存款和内地人民币存款利率之间的偏离。

　　香港金融管理局总裁任志刚今年早些时候曾表示，中央政府为促进经济增长与发展，必然会进一步开放货币与金融体系，而这将涉及人民币的国际金融中介活动，香港方面期待这类中介活动由香港管理及进行。而在内地方面，监管当局高层对此讳莫如深。

　　记者获悉，人民币在港结算银行最晚今年底确定，而在港开设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初步法规政策最快也有望在年底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