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星际的窥视与臆想(图)

王尔山　　当英国卫报专栏作家罗德·里德尔写下《让我们不要再做太空入侵者》的题目，他要说的是今年6月2日欧洲宇航局发射升空的火星快车以及上面搭载的英国火星着陆器“小猎犬2号”。

　　在里德尔看来，火星围绕太阳转了亿万年，一直好好的，今年打算稍微亲近一下它的地球邻居，刷新过去5万年的纪录，结果引发地球人的新一轮远征热潮。不过，里德尔警告英国人别高兴得太早，因为这些着陆器大概需要6个月才能接近火星，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里德尔的态度与美国小说家、剧作家和诗人雷·布莱伯里的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后者在1951年出版的《火星编年史》通过一系列没有太大联系的短篇小说描述地球人作为入侵者闯入火星的场景，地球人的无知与私心如同跟随他们远征的细菌一样致命，最终摧毁了拥有美丽、聪明、古老文明的火星。

　　从火星人入侵的危险到地球人远征的隐患，作家的目光一直追随科学家的举动，科幻小说从没离开科学的进程。

　　哪里来的火星人

　　科学家有时候也会借用作家的语言。比如英国外交部为庆祝“小猎犬2号”升空而制作的纪录片《飞向火星》提到两件事，一是登陆器的命名，源于英国科学家查尔斯·达尔文在18世纪30年代乘坐的“小猎犬号”探测船，达尔文就是在那次环球旅行之后完成《物种起源》，改变我们对地球生命的认识，英国科学家希望此次火星之旅也能取得同样突破。

　　二是在解释其使命的时候，首先配合黑白电影片断这样解释：就在宇宙另一边，在我们看来跟自己相仿的头脑，其实跟野兽差不多，冷酷、毫无同情心，他们慢慢地——同时也是确定地——就要拿出打击我们的计划……

　　这段文字来自英国作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在1898年出版的《星际战争》。至于人类为什么会在今年夏天再度飞向火星，解说是这样开始的：

　　20世纪60和70年代，我们发射了一系列探测器，然而它们揭示的是一个冰冷、荒凉的世界，尘暴肆虐，也看不见一个小绿人……

　　“小绿人”怎么变成英语世界的火星人的代名词，目前普遍接受的说法是美国作家埃德加·赖斯·伯勒斯在1917年出版的《一位公主在火星》首次描写全身绿色的火星人，这一形象从此就在英语国家传开了。

　　谁比谁看得更远

　　如果说科幻小说都是不着边际的幻想，一定会有以偏概全的问题。比如英语世界比较著名的火星主题小说，不仅涉及正确的科学理论，还包含大胆的却未必荒唐的预言，走在科学家的前面。

　　格列佛游记（1726年）

　　生于1667年的爱尔兰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虚构了一个叫做勒皮他的小岛，这个小岛借助一块磁石移动、飞行，由一帮天文学家负责操作。

　　关于火星的卫星，斯威夫特说对了两件事，一是火星有两颗卫星，二是里面那颗卫星不用一天时间就能围绕火星运转一周。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

　　实际上，人类直到1877年才通过美国天文学家阿萨夫·霍尔的研究第一次确认火星有两颗卫星，而且里面那颗卫星不用一天就能绕火星运转一周（确切说只要0.32天）。

　　那时斯威夫特已经去世132年。

　　一个猜测是斯威夫特听说过天文学家开普勒关于火星可能有两颗卫星的预言，毕竟他是在开普勒去世之后才出生的。只不过，按照一些科学家的说法，开普勒这个预言基于数学直觉多于科学研究，推理过程大概是这样的：以太阳为基准，按照距离太阳由近到远排列，地球的前后两个邻居分别是金星和火星，金星离太阳最近，没有卫星，地球有一颗卫星，那么离太阳最远的火星估计应该有两颗卫星。

　　星际战争（1897年连载，1898年出版）

　　生于1866年的英国作家、记者、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作为“科幻小说之父”，他的最著名的三部科幻小说是《时间机器》（1895年）、《隐身人》（1897年）和《星际战争》。

　　《星际战争》说的是火星人入侵地球，威尔斯写下引人注目的开场白：

　　19世纪最后几年，没人相信这个世界正被智慧高于人类、历史和人类一样漫长的生物热切而严密地观察着；当人类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自己正被仔细查看和研究，其精密程度好比一个人对着显微镜仔细查看在一滴水

　　里聚集和繁殖的微小生物。人类怀着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在地球上来回奔忙，处理自己的琐碎小事……没人想过宇宙里面更加古老的星球可能成为人类的危险之源，就是想起来也会由于认定那里不可能或不适合生命居住而丢在脑后……

　　然而就在宇宙另一边，在我们看来跟自己相仿的头脑，其实跟野兽差不多，冷酷、毫无同情心，用妒忌的眼睛看着地球，他们慢慢地——同时也是确定地——就要拿出打击我们的计划。20世纪初期就会迎来这场毁灭……

　　接下来威尔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火星即将灭亡，火星人乘坐10枚巨型火箭降落英国南方，打算征服地球。地球人面对火星人的先进武器“热线”和有毒的“黑烟”，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火星人胜局已定，他们突然感染致命细菌，而他们毫无免疫力，一批接一批死去，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济于事。

　　一般认为，这部作品反映了威尔斯在19世纪看来相当具有前瞻性的想法，包括生物体系的达尔文进化论、技术进步带来的副作用、战争机器以及不负责任的政府。比如他说火星人原本跟地球人差不多，后来由于滥用技术，把自己变成吸血鬼一样的怪兽，以此暗示火星人的命运可能成为人类的未来，表面上的进步有时反而可能导致衰亡。

　　威尔斯安排技术先进的火星人死于最普通的细菌，就体现了他的这一担心。他写道：“微生物……要么从未在火星出现，要么很久以前就被火星人的公共卫生学消灭了。”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威尔斯假设火星将“死”，其实当时科学家们还在争论火星表面有没有“运河”，有没有智慧发达的生物，并未确定火星已“死”，不再适合生命居住。过了将近70年，1965年，美国行星际飞行器“水手4号”首次掠过火星，发回首批22张火星“近照”，科学家们才第一次清晰看见这个干燥、寒冷、荒凉的环形山世界，其大气层比预计的要稀薄得多，由此认定无论从地质学还是生物学角度看火星已经“死”了。

　　一位公主在火星（1917年）

　　生于1875年的美国作家埃德加·赖斯·伯勒斯最显赫的名声是“丛林泰山”的创作者，但他也写过关于火星的系列小说，包括11个故事，又名《火星故事集》，讲述19世纪美国南北战争之后一名退伍南方士兵约翰·卡特被送上火星，多次遭遇千钧一发的险境，几经波折成为火星的政治领袖。

　　跟威尔斯一样，伯勒斯也将火星描绘成一个即将灭亡的星球，海洋正在枯竭，

　　各国不仅要为在空气日益稀薄的环境生存而竭力挣扎，还要为争夺地盘而作战。

　　《一位公主在火星》作为《火星故事集》的第一个故事，第三章就将读者送进火星的奇异世界：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种离奇而怪异的景色。我知道我是在火星上；我相信自己神志正常，头脑清醒。我没有睡着，不必捏自己的胳膊来证明这不是做梦。我的潜意识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是在火星上，就跟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你是在地球上一样。你不会怀疑；我也不会……

　　伯勒斯在本书首次提到“火星上的绿人”，后来成为火星人的标准像。

　　谁是入侵者？

　　《星际战争》作为科幻小说引起的最大轰动恐怕超出了作者威尔斯的预料：1938年10月30日晚上，生于1915年的美国导演和演员奥逊·威尔斯推出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广播剧，采用新闻播报的风格描述火星人在新泽西州某地降落、发起进攻的场面，听众误以为火星人真的来了，导致全国恐慌，奥逊·威尔斯一夜成名。

　　此时距离美国科学家洛威尔“越过事实与虚构的界限”，宣称火星跟地球差

　　不多而引起广泛不安，只有半个世纪。

　　现在，随着火星逐步接近地球，火星人入侵的幻想再度变成地球人远征的事实。科学家说他们之所以纷纷选择今年夏天重新启动火星探测计划，是因为火星从未如此接近地球，可以大大节省飞行的能量和时间。

　　这是一个理由，让人想起布莱伯里的《火星编年史》的句子：地球人来到火星，原因是他们害怕或不害怕，他们快乐或不快乐，他们觉得自己像朝香客或不像朝香客。每个人都有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