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花与拔草

　　养生坊

　　洪兰

　　日前在一家五星级大饭店，巧遇我当家教时教过的学生。他现在是这家饭店的主厨，也在烹饪学校授课，在餐饮界相当有名。看他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样子，你很难想象那就 是当年数学考零分，鸡兔同笼、植树问题怎么教也教不会的孩子。

　　他的童年过得很痛苦，因为整天都在“补强”，连暑假也不例外。中国人一贯的观念是“勤能补拙”，如果错一题，不但重做十遍，连题目都得抄十遍。因为我们相信动手抄过的东西才印象深刻，以后就不会再错。所以他每天都在做罚写的功课，根本没有时间去学新的东西。后来他没有考上联考，我们就这样分离了三十年。

　　其实我个人非常反对“补强”的观念。道理很简单，一个园丁如果每天都把时间花在拔草上，就不可能再有时间去种花。那么，他的花园充其量只是做到没有野草而已，不可能有引人的美景。但是如果他把时间拿去种他该种的花，那么当花草茂盛时，野草自然就不会再有空间长出来，而这样，他便有了一个耀眼的花园。同样地，人一天只有24小时，假如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补强上，自然就没有剩余的时间去学新的东西。

　　学习是个体差异最大的一个认知历程，它可以有很多条路，不一定非得循大家的方式，这是为什么三千年前孔子就说要“因材施教”。而且就学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动机，连续补强的结果只会使学生生厌，失去学习动机，丧失对自己的信心。毕竟人都不喜欢经验挫折，当你做不好而又必须一做再做时，你自然会厌倦上学，逃避学习。既如此，为什么不能跳开原地，找一个自己能做得好的东西，从那里下手去学习呢？

　　一个人的自信心很大程度来自同侪对你的连续肯定。只有从孩子的长处着手，才可以有效地建立他的自信。长处发挥出来以后，短处自然会被带上来。就像那天这位学生对我说的，“老师，我现在不怕数学了，我发现煮菜也用到很多数学，1／2匙的盐，1／4匙的糖，到处都有数学。”

　　没错，知识本来就是相通的，基本的知识本来就是生活中到处可见的。对这个当年连地上画个圆圈都害怕（因为使他想到零）的孩子来说，我真的很高兴他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天地。也很犹疑不知还有多少个“他”，在酷热的天气里，坐在教室中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