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荒”：黄金增长时期的不协音符

　　“电荒”：黄金增长时期的不协音符

　　———当前中国电力短缺情况、影响、原因与对策分析

　　赵　晓

　　·今年入夏以来，全国共有19个省市出现了限电现象。“电荒”会给明亮的中国经济增长带来一丝暗淡吗？我们应从“电荒”中总结哪些教训？究竟如何解决“电荒”？

　　·保守的官员加上易错的体制所带来的结果必然就是“管制失败”。电力短缺的真正根源其实就在于管制失败。

　　众所周知，上海外滩是上海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尤其是外滩的夜景灯火通明，称得上是美奂美仑。然而，夏季时，上海市外滩照明的用电一度受到限制，建筑物外部照明的灯光均关闭，只有路灯和一些广告牌的霓虹灯还在亮着。大上海的美丽因电力短缺而失色。

　　受影响的不仅是上海的一些旅游景点，全国最大的轿车厂上海大众每天用电量8万千瓦，是名副其实的用电大户，现在同样用电紧缺。

　　用电受限的也不止是上海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据统计，中国今年头六个月的电力消耗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5.4％，达到每小时8616亿千瓦的水平。6月中旬以来，全国用电量已经6次刷新历史最高记录。而来自国家电力调度中心的信息显示，全国12个电网，除西北、东北、山东电网的电力供应略有盈余外，华东、华北、华中、川渝、广东等地电网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供应紧张。限电对象不仅包括缺电严重省份，还涵盖能源输出大省，沿海省份除山东外大多都开始限电，内陆省区中甚至连山西和内蒙古也遭限电。入夏以来，共有广东、贵州、云南、上海、浙江、江苏、河南、山东、宁夏、甘肃、青海、四川、重庆等19个省市出现限电现象，远多于去年11个。“电荒”问题一时成为全国上上下下关注的重点。

　　“电荒”为什么在中国黄金增长年代乍然出现，它会带给明亮的中国经济增长一丝暗淡吗，未来几年的电力供需局面如何，我们应从“电荒”中总结哪些教训，究竟如何解决电荒？本文将对上述问题作些探讨。

　　“电荒”影响：乌云对天空的挑战

　　电力供应紧张已成中国经济运行中不容忽视的问题，并可能成为中国经济进入新一轮黄金增长时期的严重隐患。

　　首先，缺电已对中国工业生产造成实质性影响，并影响中国在全球竞争力。据报道，由于“电荒”，江苏已有200多家高耗电的钢厂及化肥厂等被勒令在这段高峰用电期间关厂检修，上海更有近千家企业被迫采取限电措施。同时，长江三角洲一带供电的持续吃紧，已开始影响亚洲地区的产业链。例如内地利用电石法生产聚氯乙烯（PVC），由于电力吃紧而产能大减，只好大量进口氯乙烯单体（VCM）来供应PVC厂商生产所需，包括华北、华东、华南等地下游客户加紧抢料，导致远东地区VCM报价不断上涨，每公吨从7月最低价400多美元，现在最高已经涨到520美元。由于中国内地是亚洲地区最重要的PVC进口地，每年进口近180万吨，原料成本的大幅上升甚至拉动了国际PVC价格上涨，使每公吨PVC从7月底的6200元人民币，上涨到目前的6800元，两周内最大涨幅超过600元。

　　另外就是各地区区域竞争力受到影响。今年，在“电荒”日益严重的情形下，长三角正常的经济活动已受到极大冲击，甚至许多宾馆饭店也时时出现“一片漆黑”的情景。从7月22日起，杭州市紧急出台措施，要求宾馆饭店、大型商场、超市、娱乐场所等商业用户在用电高峰时段限制一半制冷设备的用电负荷，晚高峰期间的灯箱和霓虹灯等广告一律停止亮灯，以最大限度让电于民。电力奇缺问题已成为该区域经济竞争力受损的重要表现。

　　最要命的是未来几年的电力供求仍然难以适应于中国经济增长的火热局面，因此有可能影响到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增长。电力是那种典型的投资大、周期长的产业。据专业人士介绍，一个电力项目建设从酝酿到建成往往需要10年左右时间。投资兴建电力设施往往要考虑就近能源供给、地区经济优化原则等因素，即使各路审批环节能一路绿灯，整个建设周期也要大约3至5年。因此，即使从现在起开足马力投资，也要在二、三年后才能形成生产能力，而电力供应的下一轮高峰形成至少是三年乃至四、五年后的事情。这也就是说，未来3k5年，中国经济都将将笼罩在电力短缺的阴影中，因此部分地区的“电荒”包括中国最发达地区的电荒可能在近期无法缓解。电力将再度成为未来最大的产业瓶颈，制约中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健康发展。对此，央行货币政策分析小组在日前发布2003年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已经警告：由于电力需求的不断走强，中国电力供应相对紧张的矛盾在今后几年内仍会存在。

　　尤其重要的是，电力短缺还将影响中国的产业结构调整。目前，中国工业已经进入工业化的中后期阶段，对电力依赖更高的重化工业将成为新的工业主导和经济主导。7月份当月重工业完成增加值2222亿元，比上年同月增长19.1％，增速比上月加快0.9个百分点；相比之下，轻工业完成增加值1188亿元，增长12.7％，增速比上月减慢2.2个百分点。今年1－7月份与去年同期相比，各种设备制造增长最快，其中冶炼设备增长了117％、金属切削机床增长了38％，此外，钢增长了21％、生铁增长了18％、十种有色金属增长了19％。重工业的增长速度已经超过轻工业，成为中国工业增长的主动力。但是，在电力短缺的情况下，中国重工业的发展将蒙上一层阴影。

　　“电荒”原因：管制失效

　　发电量已经严重供应不足是出现当前如此大的电力缺口的唯一合理解释，至于造成供求缺口的原因可以从需求和供给两方面进行分析。

　　有人说，当前经济增长太快，居民的需求增长太快，所以导致了电力短缺。但是，多年的市场化改革已经让国人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市场永远是对的，消费者永远是对的，你不能抱怨市场太热。家电产品的供应商大概最懂得其中真谛。所以，我们看到，同样是旺销，空调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短缺的问题。为什么同样是酷暑和消费的增长，空调能够轻松应付，而电力就手足无措了呢？显然是另有原因。

　　最终答案只能从供应方面来找。是供应方面出了问题。那么，是供应商的问题吗？也许！但也未必。

　　因为电力供应是高度管制的供应，它与竞争性领域

　　有所不同，不是说你想建个电厂你就可以建的，你必须得到审批，因此就算你瞅准了市场机会，瞅准了全球天气要变热，中国经济要变热，你想投资电厂或者扩大容量仍然是需要经过一层层的审批和把关的。从这个角度讲，电力供应不足，与其说是电厂的错，不如说是管制者的错，是规划出了问题。

　　政府的“十五”计划，将经济发展速度定在7％，但实际上中国经济增长要比这快得多，即使在过去最差的几年也达到了平均7.7％的增长，眼下的提速就更是势不可挡。那么是不是政府保守的经济增长目标制约了电力专家的规划呢？也未必。据笔者在一些地方的调查，许多人其实早在几年前他们就估计到了电力会出现短缺，并且想要扩大投资，可惜的是不获批准。事实上，据国家电力公司负责人的说法，自1999年以来国家就没有上过大的电力项目，而“十五”规划五年的电力发展指标已在前二年半全部用完。另据电力专家分析，去年全国发电机组装机容量欠下的账，直接造成了今年全国大面积缺电。去年全国用电量增加了1700多亿千瓦，这至少需要3500万千瓦的新装机容量，但实际只投产了1800万千瓦。2003年计划投产装机容量为1855万千瓦。根据在建电源工程的进展状况，年底全国装机容量将达到3.7亿千瓦，同比增长4.8％，仍然有约2000万千瓦的用电缺口。这才是电力短缺的原因所在。

　　那么是规划出了问题，是搞电力规划的人不够聪明，没有想到经济形势的变化，需求的高涨及可能出现的电力短缺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你又错了。一旦你有机会接触那些搞电力规划的人，你便会发现，其实他们其实是顶顶聪明的人，对实际情况以及经济形势的判断也相当在行，对于当前的“电荒”有些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事前诸葛。那么，为什么结果还是错的呢？

　　答案只能从体制上去找。一般来说，商家在风险偏好方面呈正态分布，也就是说，风险偏好型和风险规避型都是少数，风险中性型居大多数。所以，如果完全由商家来决定是否上电力项目的话，总会有一部分风险偏好的人看准了发展机会就进入了。但对于政府部门的人来说，情况则有所不同。一是尽管他们中也有人清楚电力可能要短缺，应该加大规划，应该发展，但他们从利益机制的角度讲，投资成功了并没有他们个人的好处，而失败则会受到批评乃至影响乌纱帽，因此一般都是风险规避型的，也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条决定了政府工作人员的行为通常是保守型的。二是政府审批有巨大的权力，很容易出现寻租和腐败，为了避免寻租和腐败，政府用要加长审批链条以及增加各方面制衡的办法。这在权力的约束上是很有必要的，在决策上却难免造成滞后，并很容易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最后不是由最正确的意见说了算，而是由最大的官说了算，因为最大的官谁也制衡不了。如果最大的官是错的，那么整个决策就可能错，并且一错就是错几年。因此，从体制上说，政府的决策通常是滞后，而且易错的。

　　保守的官员加上易错的体制所带来的结果必然就是“管制失败”。电力短缺的真正根源其实就在于管制失败。

　　应对“电荒”三策

　　策一：近期要以强化电力管理和调度、优化资源配置为主。

　　近期，“电荒”很难通过增量的调整来解决，因此，只能通过资源优化配置的办法来解决。具体办法包括：通过加强对电力运行的监测分析和调度安排，充分发挥电网现有能力，努力扩大地区间电力交换规模，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在用电紧张地区，优先保证重点用户和居民生活用电，安排好高峰负荷向低谷转移，通过提高终端用电效率和优化用电方式等先进管理方法，力求最大限度缓解当前局部地区用电紧张状况；通过限制用电等措施，制约高耗能产品盲目扩张势头；加快电源项目建设投产进度，重视骨干电厂技术改造。积极推广节能、节电技术。等等。

　　策二：对新一轮的黄金增长周期有足够预见能力，扩大电网和电厂投资力度。

　　宏观经济与电力供应之间存在一定的关系。

　　特别是在相应的经济结构变动不大的情况下，两者的关系应该是比较稳定的。全世界的电力弹性系数平均水平是1到1.1；美国的电力弹性系数是1左右。相比之下，中国GDP对于电力增长的弹性系数从各个时期看呈非常不稳定的关系，最高时可以达到2.41，最低时只有0.27，并且上一年与下一年能相差到0.5以上，真是杂乱无章。个中原因，要么是统计数据有误。要么是电力发展规划水平太差，起伏太大。

　　十六大提出了国民生产总值二十年翻两番的发展目标。据此预计，中国的GDP增长增长在7％左右。在GDP增长保持一定的前提下，考虑一定的电力弹性系数即可得出电力增长的指标。权威的电力专家认为，中国前二十年的电力弹性系数是0.81，因此，电力发展速度相应保持在6％到7％，即可满足国民经济增长需求。

　　但是，笔者认为，实际情况可能并不是这样，而变化的态势远比死的计划重要。从中国经济增长的周期看，笔者判断，目前正稳步进入新一轮的黄金增长时期，实际GDP增长可能突破10％，所以，电力发展如果考虑适度超前和宽松的话，至少应该保持年增长10％以上。如果不按照这一速度发展，而是刻舟求剑的话，中国的电力供应将会越建设越短缺。

　　这就要求有关部门调整以前明显过时的“规划”，能够考虑中国经济黄金增长周期的背景，做出比较实事求是并适当超前的发展安排。

　　策三：继续深化改革，完善供应端和需求端的价格体系。

　　目前，电力体制改革还只是刚刚拉开帷幕。电网分家兄弟分家了，但分家后各自怎么过日子目前尚不清楚，并且中间还有一大堆的关系等待着去理顺。

　　深化改革，理顺电力体制的主要内容可能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要完善电力市场准入。特别是要允许更多的投资者、包括民营资本和国际资本进入这个电力建设这个有利可图的领域。反正电网是垄断的，电力建设可以再放开一些，不会有什么风险。二是要完善价格管理，既包括供给方的价格管理，让供给方竞价上网，也包括需求方的价格管理，让消费者竞价购电。三是完善电力建设审批体制。最好是改为备案制，取消审批，让各路资本都有机会一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