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欠费：医院难治的顽疾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追讨一“植物人”欠费事件透视饶国章是不幸的，去年11月的一起车祸让他成了“植物人”；然而，更为悲惨的是，在他成为“植物人”后，他最亲的亲人却狠心地离他而去。面对数额巨大而且每天仍在增加的医药费和护理费，不堪重负的医院“一怒之下”准备将饶的亲属告上法庭，然而，饶的亲人却像是失踪了……

　　“植物人”遭亲人遗弃

　　2002年11月23日，56岁的饶国章骑自行车在成都人民南路与一辆“夏利”车相撞，头部重伤，当即昏迷，后被送到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急诊室抢救。经急诊ＣＴ显示，饶脑部组织挫伤严重，医护人员马上对其做了手术。其后，饶被转入重症监护病房（ＩＣＵ）。

　　一个月后，患者头部伤口已经愈合，病情总体趋于稳定，但却成了“植物人”。让医护人员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患者家属和肇事方就治疗经费相互扯皮，家属方竟“一怒之下”将“植物人”饶国章甩在医院，然后一走了之。据护士长廖燕介绍，自去年12月28日起，患者家属就再也没有露面，医院多次与他们联系，但以失败而告终。

　　目前，遭亲属抛弃的饶国章已滞留医院长达8个多月，尽管医院已经对饶停止了计费，然而，截至今年6月18日，饶已欠费9万余元。不堪重负的华西医院万般无奈之下，准备向武侯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追偿“植物人”的欠款，同时要求其家人将可以出院的患者接回家。据了解，这将是华西医院首次主动起诉医疗欠费“老赖”。

　　接受华西医院委托的四川鼎立律师事务所江敏律师介绍，饶国章一住进华西医院接受治疗，就已经和原告形成了医疗服务合同关系，饶有交纳医疗费的义务。而作为“植物人”的监护人，饶国章的亲属也负有偿还债务的义务。鉴于目前我国没有相关规定让医院参照执行，院方准备将饶的亲属告上法庭，通过法律手段追回欠款。

　　根据交通管理部门对这起事故开具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饶国章与“夏利”车主张文祥均有违反相关交通规则的情况，因此，认定二人“负事故同等责任”。律师江敏说，按照此认定结果，饶的医疗费用应当饶与张二人共同承担。但目前，仅仅张文祥在饶国章入院时交纳了4．6万元的医疗费，其后便一直拒绝再次支付任何费用。而饶国章的亲属则自始至终未出一分钱。

　　千方百计寻找病人亲属

　　自从接受华西医院委托以来，江敏律师便像侦探一样四处寻找“植物人”饶国章的亲属。“哪怕能找到一个也好，可现在尽管我费尽心思地使尽全身解术，可还是一无所获，这个案子太棘手了。”8月4日，当记者在成都一个茶楼中见到江敏时，她一脸的无奈。

　　江敏说，由于饶国章已成“植物人”，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而且，饶国章系非农业户口，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因此，要起诉只能找其法定监护人。按《民法通则》规定，饶的妻子周女士是其第一顺序监护人。然而，当江敏把“民事诉讼状”写好，准备起诉周女士时，她却意外地发现，饶早已与周离婚了。

　　周女士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说，她和饶国章在1997年就已经离婚了，目前她也过得艰难，根本没有办法来照顾饶国章和支付医药费。对于其他情况，她不愿意多谈。

　　一条线断了。

　　记者看到一份从成都市锦江区民政局档案馆中复印的饶周二人的“离婚申请书”，上面的“财产处理”一栏中写道：“化工厂十一幢一单元二楼3号房产归饶国良所有，由饶旭东继承”。

　　但是，当江敏风尘仆仆地找到那里——成都中纱帽街50号时，发现当初的楼房早已拆迁，而且补偿方式是“贷币补偿”。

　　这条线又断了。

　　江敏调查了解到，饶国章有一个儿子叫饶旭东，已独立生活。在饶国章入院初期，饶旭东一直参与处理相关事宜。鉴于做为第一顺序监护人的饶妻已与饶离婚，只有寻找其第二顺序监护人——饶国章的儿子饶旭东作为法定代理人。然而，自从双方产生矛盾后，饶旭东便再也

　　没有出现。听说，饶旭东是个出租车司机，但成都市有100多家出租车公司、几千名司机，仅凭这一并不确定的线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敏说，按有关法律规定，医院不能直接起诉张永祥，因为形成医疗服务合同关系的是饶国章与医院。按照《合同法》中的代位权一节规定，代位权是专属于饶国章的人身权利，作为医院来讲，不能直接行使代位权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因此，目前诉讼一事因找不到饶的直系亲属、缺乏拥有诉讼代位权的人而陷入僵局。

　　医院：不堪重负

　　8月5日，记者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也称“加强医疗科”，简称ＩＣＵ）中见到了饶国章，他紧闭双眼，嘴半张着，头部的一长条伤疤清晰可见。如果不是他偶尔无意识地皱一下眉头或打个呵欠，仅从外表看，没有人会认为他还活着，因为他的呼吸非常微弱，几乎看不出来。

　　记者注意到，饶国章的鼻孔处插着一根塑料管子，颈部的气管也有一个金属管子。病房的副护士长田永明说，鼻孔处的管子是用来帮助病人进食的，颈部的管子是帮助病人呼吸和给病人吸痰用的。目前处于昏迷状态的饶国章基本已成为一个“植物人”，但他仍有生命力，而

　　且生理状况比较稳定，只是没有意识，因为入院近一年来，他的脑功能没有恢复的迹象。

　　在病房内的一位护士告诉记者，自从饶国章的家人将其遗弃后，饶的日常进食所需费用都需要医护人员或者同室的病人家属帮助筹措，很多人看到他可怜，纷纷送来奶粉、毛巾等生活用品。由于长时间卧床加之营养不良，饶国章已比刚来时明显消瘦了许多。

　　据了解，医护人员每天要给饶国章喂食4次，大小便全需要医护人员处理。尽管目前已停止用药，但光住院的床位费每天都要60元。目前，医院早已对饶停止了计费，然而，截至今年6月18日，饶已欠费9余万元。

　　欠费的同时，饶国章还长期占据着重症监护病房的一个床位，使得原本紧张的医院床位更加紧张。记者在华西医院ＩＣＵ于今年3月28日向院领导递交的一份有关报告上看到：“……饶已可转出ＩＣＵ康复治疗，但由于病员家属与肇事车主就治疗经费相互推诿，自去年12月28日起家属不再露面，多次电话联系均置之不理，后经媒体曝光仍未见效果。我们也与病员所在街道办事处联系，希望帮助联系家属，但家属仍不露面，致使病员长时间滞留ＩＣＵ不能转出继续治疗，严重影响了病员的后期治疗，而且占用了ＩＣＵ资源并留下纠纷隐患。……。”

　　“植物人”：去留成难题

　　田永明说，按照饶国章目前的情况，即使继续住院治疗，病人康复的可能也很小。像他这样的病人，如果其亲属将他接回家中，也需要精心护理。例如，病人进食仍要继续实行“管喂”，而且其切开的气管也不能“封管”，因为病人仍处于昏迷状况，一旦封管，排痰问题就无法解决。但不封管，其切口处又存在易受感染问题等。

　　田永明说，作为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对于饶国章，我们是出于职责及人道主义精神对其进行了积极的治疗，但到了现在，医院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因为，即使病人家属置之不理，出于人道考虑，医院也不可能强行把病人推向社会。

　　饶国章的事件其实反映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田永明说，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赡养老人、尽孝道是儿女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这涉及到人的基本良知问题。像饶国章的儿子这样消极逃避责任的做法应该受到伦理道德与社会舆论的谴责。

　　记者问，如果下一步仍找不到病人的亲属或找到后其亲属仍拒绝承担责任，医院将怎么办？田永明无奈地说：“我们实际上真的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医院其实是处于弱势地位，只有呼吁社会支持。”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宣传统战部副部长廖志林说，饶国章事件反映出当前各大医院共同面对的一个突出问题——恶意欠费。在社会上，经商的人可能拒绝与某些人做生意，但是，出于救死扶伤的天职，医院无法拒绝病人，没有选择权。到目前为止，华西医院的病人欠费累计已近1000万元。这给医院正常工作的开展带来了诸多难题。在病人欠费问题上，部分病人由于经济困难确实无力支付医药费，从感情上尚且可以理解，但实际上，欠费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恶意欠费、无理赖帐。我们曾调查过一个欠费大户，他口口声声讲经济困难，但我们到他家中一看，他不仅有较好的房产，甚至还有一辆私家车。这一问题亟需引起全社会的重视。

　　在整个采访中，记者连续多日拨打肇事司机张文祥的手机，却均得到“用户已关机”的回复。至于饶国章的儿子饶旭东更是用尽各种办法未能联系上。截至记者发稿时，饶国章事件仍看不到一丝解决的迹象。作者：杨三军作者单位：经济参考报文章来源：经济参考报发布日期：2003-8-23星 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