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斯堡幻想曲

　　搜灵记

　　尘翎

　　一座裸男塑像竖立于萨尔斯堡市内，市长揭幕时才骇然，这座塑像的阳具高耸擎天，且有喷泉效果。出席的宾客也几乎同步哗然，就如高贵的市长一样，他们异口同声谴责作品 之粗俗下流，玷污了这个音乐之城的美名，要求拆除移走。这般尴尬的场面，谁也没有预料到。

　　这座由四名艺术家共同创作的阳具雕塑，名为“凯旋门”，就像巴黎那道胜利之门。他们说，这是向“伟哥”致敬的现代作品。没想到，他们的品味没有得

　　到绅士淑女们的欣赏。

　　我反复仔细读着这则并不起眼的国际消息，可惜没有现场图片，我只能凭空幻想那座雕塑的模样。

　　究竟有多“粗俗下流”呢？无论如何，向“伟哥”致敬这念头倒是够劲头的。我没有兴趣深究权贵们的想法，倒是很想知道萨尔斯堡居民的看法。他们也认为那是粗鄙、卖弄的东西吗？抑或是，他们觉得这类艺术创作并无不妥？

　　毕竟关于艺术的界定，高尚与下流只是一线之差。纠缠于两者的争论毫无意义，时间自会作出客观公正的判断。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卫像”曾几何时不也被视作淫亵污秽之作？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何尝不曾被鄙视和唾弃过？惟有岁月推移才证其不朽，显出真正的艺术光芒。

　　我执念于萨尔斯堡寻常百姓的感受，恰恰因为那是萨尔斯堡，而不是别的城市。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奥地利土地上一颗炫目的水晶。它的美是优雅古典，高贵出尘的，但又绝非高不可攀，容不下颠覆的精神和灵魂。我如是相信。别无其他，正因莫扎特。

　　萨尔斯堡是莫扎特的出生地，精神的原乡。如果今天的奥地利人，尤其是萨尔斯堡人深深以他为荣并念记他，他们应该知道，这位音乐神童走过的路，一条坚持自由创作、不倚权贵的道路，何其刻苦，又何其勇敢。

　　生于1756年的莫扎特，凭着早慧才华，七岁起已随家人在欧洲巡回演出，引起轰动。十岁回到萨尔斯堡已写成几部交响曲作品，光芒四射。但及至青年时期欲大力发展音乐事业时，却遇到阻挠重重，甚至无法在维也纳宫廷求得官职（那年代的音乐家皆受雇于皇室或贵族），只能留在家乡受聘于大主教府上。天才寂寞，对于不懂欣赏音乐的权贵难以哑忍服从，结果遭到解雇。这却促使莫扎特决心到维也纳当一名自由作曲家，从此摆脱仰人鼻息的宫廷乐匠生涯，前卫行为乃其时代第一人。

　　为了捍卫自己的音乐风格和品味，莫扎特甘愿放弃荣华富贵的庇荫，拒绝委曲。得罪权贵付上的代价，是生时经济拮据，死后也没有着落———35岁猝逝，葬礼草草，遗体下葬在一个贫民公墓里，连墓碑也没有。只有他留下的一阙阙精彩动人的乐曲，一直回荡在奥地利的上空。

　　直至，奥地利人慢慢懂得了，萨尔斯堡人明白了，莫扎特终于能够在他的《安魂曲》里安息。而日复一日，艺术的修养就这样一代一代积累起来。

　　那年盛夏，我在萨尔斯堡街头某个回廊下避雨，看着时间在面前滴滴流逝，没有半点惋惜或慌张。幻想萨尔斯堡，已是最靠近永恒之地。我一直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