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汽车金融机构在我国的发展前景

　　纪敏

　　2002年10月8日，中国人民银行对外公布了《汽车金融公司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如果《汽车金融公司管理办法》得以实施，那么我国将诞生第一类针对特定行业与消费者的金融机构——汽车金融公司。

　　现代金融业发展到今天，早已脱离了商业信用时代，发展成为不针对特定行业的综合性金融机构。我国也是如此，无论什么行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多么重要，无论是哪类消费群体，均已无必要设立与之专门对应的金融服务机构。但汽车金融公司似乎是一个例外。

　　所谓汽车金融公司，是指专门从事汽车销售与消费金融服务的机构。从国际汽车金融服务业的发展历史看，这类机构主要是汽车制造商设立的旨在促销母公司产品的财务公司。比如大众汽车公司设立的大众金融服务公司，福特汽车公司设立的福特信贷公司，通用汽车公司设立的通用票据承兑公司。这类公司是汽车金融服务领域的主体。

　　汽车金融公司的发展历史和趋势

　　汽车金融服务业是依托并促进汽车业发展的金融产业。在国外，汽车金融服务通常指汽车销售过程中对消费者或经销商提供的融资及其他金融服务，包括对经销商的库存融资和对汽车营运机构及用户的消费信贷或融资租赁。广义的汽车金融服务不仅覆盖了汽车售前、售中和售后的全过程，而且延伸到汽车消费及相关领域。从金融服务方式看，除提供信贷业务之外，还包括融资性租赁、购车储蓄、汽车消费保险、信用卡等。

　　汽车金融服务是个规模很大的产业。目前全球每年新旧车销售收入约1.3万亿美元，年增长率约2%-3%。其中30%是现金销售，约70%有融资性安排。在70%的融资性销售中，新车销售占了56%，旧车占44%；在融资销售形式中，贷款占78%，融资租赁占22%；在地域分布上，北美占46%，西欧占28%，其他地区占26%。就从业主体看：专业汽车融资公司占有重要地位。以美国为例，1999年新车融资销售1177万辆，其中福特信贷(FMCC)、通用融资(GMAC)、克莱斯勒财务(CFC)、丰田财务(TFC)等4家专业汽车融资公司占39%，银行占26%，其他财务公司和信贷联盟(credit union)占35%。

　　世界上第一家汽车金融公司是1919年美国通用汽车公司设立的通用汽车票据承兑公司(GMAC)。该公司专门承兑或贴现通用汽车经销商的应收账款。

　　自从设立了专门的汽车金融机构之后，汽车制造和销售环节的资金分离得到，使得汽车销售空前增长，适应了汽车行业进入大批量生产体制后的发展要求。之后，主要汽车制造商开始设立金融机构，对经销商和客户融资，银行也开始介入这一领域，并和汽车制造商财务公司形成相互竞争的局面。

　　随着市场的扩张和竞争的加剧，汽车金融公司逐渐显示出竞争优势。随着金融管制的放松，这类机构可以直接发行商业票据和公司债融资，其资金不足的劣势已不复存在。现在这类机构已遍及全球，最大的3家是通用票据承兑公司、福特信贷公司、大众汽车金融服务公司。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合并重组、获利减少、坏账增加、汽车租赁残值风险上升等因素，不少银行逐渐退出了这一市场，甚至包括花旗、美洲银行这样的世界性大银行，也基本退出或收缩了汽车金融业务，汽车金融公司在这一市场的主体地位得到进一步增强。①汽车金融公司在国际上的发展趋势是多元化，现代化和国际化。

　　汽车金融服务的多元化体现在：一是融资对象多元化，即汽车金融公司不再局限于只为本企业品牌的车辆融资，而是通过代理制将融资对象扩展到多种汽车品牌。二是金融服务类型多元化，将传统的购车信贷扩大到汽车衍生消费及其他领域的个人金融服务，这些衍生业务起到了和消费信贷业务相互促进的作用，满足了汽车消费者多方面的金融需求。三是地域的多元化，即根据不同地区的客户需求提供相应的汽车金融服务产品，不同地区的客户选择任何方式消费汽车均可获得相应的金融支持。

　　汽车金融服务的现代化指现代信息技术在业务操作和风险评估过

　　①这一方面的情况请参见文后附件《银行在汽车金融领域的市场退出》。

　　程的广泛应用。未来趋势是充分利用国际互联网开展业务。汽车金融服务的现代化对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具有重要意义。作为一项以零售金融为主的金融服务，交易方式和手段的现代化是必由之路。例如大众金融服务公司的“直接银行”(DIRECT BANK)方式，就是有别于传统银行需要设立分支机构的一种创新，它不再通过设立分支机构招揽客户，而是充分利用信息化的便利，将汽车经销商、客户和金融机构的信息通过网络联系起来，这种发式代表了类似汽车消费信贷一类零售银行业务未来的发展趋势。

　　汽车金融服务的国际化源于经济全球化。经济全球化大大推进了汽车业在全球范围内的重组，汽车业跨国公司已在全球范围内组织生产、销售和提供金融服务，目前通用、福特、丰田、大众已垄断了全球汽车市场的70%，相应的金融服务正逐步走向联合和代理。一是一些小型汽车金融服务机构由于效率和交易成本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寻求并入大的金融公司，这一趋势随着汽车业近10年来在世界范围内的重组得到进一步增强，目前占据世界主要汽车市场的跨国汽车集团，也同时占据了相应市场的汽车金融服务。二是经济全球化特别金融及货币一体化的促进。比如在欧元区，大众金融公司推出的汽车贷款在业务品种、利息及费用方面均保持一致。三是随着客户规模对汽车金融服务间接费用及资产收益影响的增大，通过开展全球化的金融业务，不断提高规模效益。四是汽车金融服务全球化的形式正趋于多样，从品牌融资代理到设立分支机构的方式均不鲜见，改变了以往设立全资子公司的单一形式。跨国汽车金融服务机构通过全资、合资、合作、代理融资等方式正在全球范围内展开激烈竞争。我国作为全球范围内潜力最大的汽车消费市场，在加入WTO之后，必然也要加快融入这一竞争领域的进程。

　　为什么需要专业汽车金融机构

　　在汽车金融服务领域，除了银行外，为什么不依赖银行的服务还需要建立专业汽车金融机构呢？除了促进竞争等一般因素外，主要是专业汽车金融机构具有银行无法取代的服务功能：

　　一是和母公司利益关联度强。典型的汽车金融公司是汽车制造商附属的财务公司，它们与母公司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与银行相比，汽车金融公司的首要任务是促进母公司汽车的销售，因此能够保证对汽车业连续稳定的支持。这一点对汽车业的发展十分重要。因为汽车业是典型的规模经济行业，只有在汽车产量达到一定规模时，才能产生明显的经济效益。但汽车产量的形成，既取决于产能的发挥，还取决于市场需求的规模。金融服务在提升市场需求方面具有巨大优势，因此汽车业的发展离不开金融服务。但另一方面汽车业又是一个受经济周期影响很大的行业，在经济不景气时，这时银行完全可能收缩在这一领域的金融服务，这将对汽车业的规模经济效益构成严重影响。但作为汽车制造商附属的金融机构，则能够与母公司协同运作，推出一系列促销计划。比如“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的汽车金融公司与母公司在车型选择、维修服务、利率及融资方面推出一系列促销计划，换来的是汽车销售在2001年10月份大幅上升了15%。

　　二是经营管理的专业化程度高。在风险控制方面，专业汽车金融公司能够针对汽车消费的特点，开发出专门的风险评估模型、抵押登记管理系统、催收系统、不良债权处理系统等。在业务营运方面：从金融产品设计开发、销售和售后服务等，专业汽车金融公司都有一套标准化的业务操作系统。这种独立的、标准化的金融服务，不仅大大节省了交易费用，而且大大提高了交易效率，从而赢得了规模经济优势。比如福特信贷的非福特车授信子公司(Primus)和福特信贷设在美国奥马哈(Omaha)的催收中心，就专门代理非福特车的授信和其他授信机构的债权催收。

　　三是具备综合经营的优势。汽车消费涉及的金融服务很多，除了购车贷款外，还包括汽车消费过程中的金融服务。在德国，如果你持有一张大众汽车银行发行的信用卡，在保险、燃油、维修、驾车旅行过程中，不仅能获得消费便利，而且能获得低利率透支。在美国，如果你是福特信贷公司的客户，你不仅能获得汽车贷款服务，而且能获得多种形式的汽车租赁服务。相比汽车金融公司，银行的服务则比较单一，产品局限于汽车贷款。综合服务既增强了对客户的吸引力与还款意愿，也有利于防范客户风险。事实上，购车行为是一次性行为，但汽车消费则属于经常性行为，汽车金融公司将金融服务延伸到汽车消费领域，既增加了金融服务的收益，又有利于经常监控客户风险。

　　我国发展专业汽车金融机构的制约因素

　　鉴于专业汽车金融机构的优势，我国应将建立这类机构作为入世后应对策略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现有市场主体不适应汽车金融服务专业化发展的要求。商业银行。商业银行是中国金融机构的主体，拥有雄厚的资金实力、广泛的客户群以及完善的分支机构和结算网络。在为客户提供汽车金融服务的同时，还可为其提供全面的金融服务。

　　但由于商业银行业务的目的是获得存贷款的利差，并非是保证一个特定产业稳定连续的金融服务。在汽车业不景气时，商业银行就会收缩相应的金融服务，这将与汽车业大批量生产和销售的体制特征发生冲突。同样，由于缺乏必要的直接利益关联，商业银行也不可能在风险管理、市场营销等一系列方面推进汽车金融服务的专业化。

　　汽车企业集团财务公司。国内目前有7家汽车企业集团设立的财务公司，但受制于下列因素，其专业化优势难以发挥。

　　(1)汽车企业集团规模不够。我国财务公司服务并从属于单一的企业集团，由于企业集团本身的规模不够，财务公司的授信规模必然也不经济，这在汽车行业表现得尤其突出。目前我国汽车总销售额大约只相当于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40%，规模经济性相差甚远。因此作为服务于单一企业集团的财务公司，其专业化优势不可能转化为现实的规模经济优势。

　　(2)功能不专一。现行财务公司的业务功能主要是围绕企业集团的发展需要而定。根据《财务公司管理暂行办法》的规定，企业集团财务公司的作用主要是为企业集团的技术改造、新产品开发和产品销售提供中长期融资，财务公司为产品销售融资只是其中的一项功能，这就更加限制了财务公司在汽车销售融资中专业化优势的发挥。

　　(3)资金来源的制约。限于其自身实力，财务公司难以吸收企业集团外的社会资金，即使是集团内资金，财务公司也只能吸收一小部分，平均不到10%，目前财务公司尚无力对集团产品促销提供大规模的金融支持。

　　在我国建立专业化的汽车金融机构？

　　建立我国专业的汽车金融服务机构，可以有3种模式：一是独立财务公司模式；二是企业集团财务公司模式；三是中外合资财务公司模式。

　　独立财务公司模式

　　独立财务公司是指独立于单一企业集团的专业汽车财务公司。这类机构在资本金、营运资金来源和运用方面不受现行企业集团财务公司的制约。在设立标准方面，应先高后低，即初始阶段应将制定较高的准入标准，目的在于：一是获取汽车金融服务的规模效益；二是借此促进汽车企业集团联合设立金融服务机构，从而推动汽车企业集团的兼并重组，提升我国汽车业的整体竞争力；三是能够真正形成专业机构和银行相互竞争的态势，从而促进这一市场的专业化发展。随着这一市场的发展，市场需求得到充分开发之后，可降低设立标准，以造就更多的市场主体参与竞争，推进市场的专业化发展。

　　企业集团财务公司模式

　　这一模式下的汽车金融机构仍然隶属单一企业集团，但随着其业务逐渐转向单一的汽车销售融资，在资金来源与运用方面应逐渐突破单一企业集团的限制，赋予其与第一类独立财务公司平等的竞争条件。

　　中外合资模式

　　鉴于合资企业是我国汽车业的生产主体，因此在汽车销售和金融服务方面也可借鉴这一模式，通过发挥合资双方在汽车金融服务领域的互补优势，同时通过金融服务的联合强化了双方在汽车制造方面的利益关联，有利于吸引更多的外资。根据上述三种模式，未来汽车金融公司的投资主体可能包括以下几类：一是国内汽车制造商；二是外资汽车金融公司；三是其他投资主体。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汽车金融公司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第一类与第二类机构将成为未来汽车金融公司的主要投资主体。

　　开辟专业汽车金融机构的资金来源

　　专业汽车金融服务机构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资金来源。国外汽车金融公司的资金来源包括：(1)商业票据发行；(2)公司债；(3)购车储蓄；(4)以应收账款质押向银行借款；(5)向银行等机构投资者出售应收账款；(6)应收账款证券化。其中发行商业票据和公司债以及吸收购车储蓄等方式融资成本较低，是通常的融资方式。

　　推进汽车金融服务专业化，就必须在银行和专业汽车金融服务机构之间进行合理分工：即银行通过适当方式向专业汽车金融公司融资，汽车金融公司向经销商及用户授信。建立这一模式既又解决专业汽车金融服务机构的资金来源问题，又可降低银行资金运用的风险。汽车金融公司在与跟行分工的同时，也可进行适当的合作。具体合作途径包括：

　　1.以应收账款为基础向银行融资。汽车金融服务机构主要资产是应收账款，这类资产具有稳定的预期收益和现金流量，适宜用来向银行质押贷款，一方面保证了汽车金融服务机构在不影响业务扩张的同时获得新的流动性支持；另一方面商业银行由于获得了具有稳定现金流量的资产抵押，因此资金运用的风险大大下降。2.商业票据及公司债发行。发行商业票据和公司债是国外汽车金融机构融资的一个重要渠道。汽车销售融资中拥有大量的具有稳定现金流量的应收账款，因此构成其发行商业票据和公司债融资的基础。

　　我国目前的商业票据实际是一种结算工具，缺乏融资性商业票据。在专业汽车金融服务机构建立后，可直接以短期应收账款质押向银行等机构投资人发行融资性商业票据，也可以长期应收账款质押向银行等机构投资者发行公司债融资。3.开办购车储蓄业务。购车专项储蓄的特点是资金的来源与运用紧密结合，从而形成一个类似“封闭贷款”式的循环。好处是：(1)降低了融资成本，由于是用于购车的专项储蓄，因此可以支付低于普通存款的利息；(2)有利于控制今后对储户贷款的风险；(3)有利于对客户开展全方位的金融服务。正由于汽车金融服务是具有广大客户群的零售银行业务，因此适合以储蓄方式吸收资金。从另一方面看，由于购车储蓄是和贷款购车这一特定交易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并不具有一般意义上的存款支付风险。如果严格以其贷款资产的一定比例(例如80%)吸收存款，即使出现存款支付危机，也可以贷款资产向银行获得质押融资。因此这种存款的作用更类似分期付款合同中的定金，只不过现在以储蓄的方式支付定金。其好处有两点，一是加快了“定金”的积累速度，形成汽车金融服务从储蓄到汽车消费的一个完整资金循环；二是能给购车人以一定的利息回报，从而增强了业务的吸引力。

　　在以上3种方式中，发行商业票据和公司债直接受制于金融市场的发育程度，短期内只能作为一种补充形式。以应收账款质押向银行贷款(包括贴现)以及吸收购车储蓄应成为专业汽车金融服务机构的主要资金来源。

　　对发展我国汽车金融服务市场的展望

　　根据国别的统计分析，当人均国民收入达到500美元时，汽车开始进入家庭；当人均国民收入水平达到1000美元时，汽车进入家庭的速度显著加快。我国去年的国内生产总值是9万多亿元人民币，人均约777美元(按14亿人口计算)。按照经济年增长率8%推算，我国将在2004年达到人均1000美元的GDP水平，届时将迎来汽车进入家庭的第一个高峰期。2002年下半年以来，汽车消费持续升温，正是汽车进入家庭高峰的逐渐形成。

　　我们应该看到入世后我国汽车金融服务市场已产生重要的变化，即这一市场正在逐渐专业化。所谓专业化，就是汽车金融服务从一般的消费信贷业务逐渐向专业的汽车金融服务转变。这一转变包括：(1)汽车金融服务逐渐由专门的汽车金融机构经营；(2)业务运营和风险管理的专业化，即逐渐引入专门化的信用评估和风险管理系统；(3)资金来源的专门化。比如吸收购车储蓄存款，商业票据的发行、贴现以及汽车贷款为担保的融资等。(4)金融服务的专门化。随着汽车金融服务的专业化，今后汽车消费者将不只是得到购车贷款，还能享受与汽车消费有关的一系列金融服务。比如汽车消费信用卡、购车储蓄、汽车旅游信贷等。

　　目前我国的金融结构和汽车金融服务的专业化存在一定的矛盾，在国有银行垄断竞争的格局下，其他专门金融机构的发展受到一定限制，特别是资金来源方面的限制。结合银行的资金优势和汽车金融机构的专业化优势，是今后这一市场的发展趋势。因此，在政策上应鼓励汽车金融公司与银行形成一定的合作。比如由银行将资金批发给汽车金融公司，然后由汽车金融公司向客户授信。相信随着汽车金融服务的专业化，入世后的我国汽车消费者将会享受到更加完善和低成本的金融服务。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