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亿元投向何方？珠三角电业步入迷途

　　依然是这几根耸入云间的大烟囱，矗立在东莞虎门的海边，俯瞰前面的海港与后面的电厂群。

　　20多年来，这些电厂见证了东莞、珠海、深圳由封闭的小渔镇成为国际新都市的辉煌历史。

　　今天，这些分散在珠江三角洲、占广东省能源消耗总量71%的火力发电厂，成为投资者、政府官员与居民心中的痛。

　　截至去年底，官方统计数据表明，珠三角火力发电所产生的二氧化硫已经让广东省63%的国土面积遭受损害，酸雨频率接近50%，17个城市已被国务院划为酸雨控制区，酸雨造成的经济损失每年高达40亿元。

　　东莞市人大常委会一位常委近日对记者说，治理火电污染、调整电力结构的提案提了三届，由于珠三角用电量逐年攀升，火力发电厂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电力结构性调整困难重重。

　　7月29日在国务院、广东省人大常委会的再次督促下，珠三角电力改造迎来了10年来最为强硬的一次变革要求。

　　在《广东省燃煤燃油火电厂脱硫工程实施方案》中，政府计划从今年起将在5年内投资71亿元，进行火力电厂的脱硫改造。有关人士指出，这仅是看得见的改造成本，与之配套的工业治污与环保技改项目已达238项，总投资高达137.7亿元。

　　是改造旧厂还是重建新厂？是给火力发电一个回旋的余地，还是给燃气发电与西电南下一次突破的机会？面对这上百亿元的改造资金，电力的制造者与购买者产生骚动，珠三角电力转型陡生迷局。

　　“火电经济”逼近大限

　　“火力发电对广东经济的推进作用，功不可没，这一点是肯定的，珠三角经济的高速增长，也造就了广东火力发电今天的巨大规模。”广东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张凯日前表示：“治理火电污染会充分考虑这一点。”

　　但留下考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广东省环保局副局长李治燕告诉记者，按照国务院批准的《两控区酸雨和二氧化硫污染防治“十五”计划》与《国家环境保护“十五”计划》中要求，到2005年，广东省酸雨控制区二氧化硫的排放量要在2000年的基础上削减20%，年总排放量要控制在80万吨以内。而珠三角地区目前的实际情况是废气排放有增无减：2002年，二氧化硫排放总量比2000年增长13.3%，二氧化硫日排放均值为0.027毫克／立方米，比2000年上升了35%，治理形势尤为严峻。

　　“目前粤电集团下属的火电厂脱硫建设面临的困难不少，要达到省府‘蓝天工程’计划目标中2年内二氧化硫日排放量削减20%以上，压力确实太大。因为离2005年的期限已经不长，现有的脱硫量还不到装机容量的5%。”广东省粤电集团副总经理李灼贤日前说。

　　广东省一位人大代表透露，治理污染的目的是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珠三角的酸雨已经使非制造业遭受严重损失，对整个经济圈来说，等于是拆东墙补西墙。如果在国务院规定的时间表内没有达到目标，只有按照污染防治法规强制执行，这是大家不想看到的。

　　张凯也表示，省人大已经把落实国务院二氧化硫防治列为本届人大重点监督的三件大事之一，7月29日，两名人大副主任带领省政府四大职能部门主要领导亲临东莞虎门沙角电厂检查督促，实际上是从行动上给他们敲警钟。

　　“治理沙角火电厂是个老问题，人大代表已经提了三届，迫于经济优先的考虑，治理速度一直较慢，现在到了最后期限。”参加虎门沙角电厂检查的东莞市一位人大代表表示：“该给当地居民一个交待了。”

　　李治燕忧虑地表示，大限将至还有来自国际方面的压力。按照世贸规则，从2006年开始，国际环保组织、卫生组织、能源组织将按照国际公约，对中国二氧化硫、氟里昂、氮氧化物等污染大气层的物质进行检查，以保证全球气候与生态，如果那时我们仍然不达标，可能会像SARS疫情一样，面临国际预警，经济损失将不可估量，留给我们的时间与机会真的不多了。

　　71亿元改造风险

　　为了尽快争取时间与机会，广东省火电治理已经开始与时间赛跑。广东省发展计划委员会副主任李妙娟介绍，今年已安排16个火电厂、24台机组进行脱硫改造，比原计划增加了6个，总投资达71亿元。

　　“巨额投资是当务之急，但风险也随之而来”，广东省经济贸易委员会副主任陈建辉认为：“脱硫设施国产化水平较低，目前国内20万千瓦以上的机组只有采用国外技术与设备，不但脱硫成本高达700元／千瓦时，而且目前国内19家有资格进入招标的治污公司，并没有掌握核心技术，不能全面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投资形成后，售后服务与维护也是一大难题。”

　　李灼贤表示，由于现有火电厂在建设时期没有预留空地，现在安装脱硫装置，涉及征地与拆迁，协调十分复杂。另外在设计方面也遭遇尴尬，广东粤电集团曾向全国10多家有设计资格的电力设计院发出邀请函，仅有一家回复，在全国电厂建设如火如荼的大背景中，脱硫工程这样的“小活儿”，很难让设计院顾得上，拖工现象时有发生。

　　令张凯担忧的另一种风险是，为了赶在大限之前达标，目前工程立项与专家评审已经大大提速，如果一批电厂盲目快速上马脱硫工程，使用不合格的装置，将来脱硫的效果很难保证，如果有豆腐渣工程，损失将更大，海南已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即使投入了71亿元改造资金，也只能解决现有二氧化硫排放量的40%左右。”一位为改造资金融资的金融界人士表示：“从世界能源使用规律来看，火电在发达国家使用率不到30%，而广东超过70%，在未来10年内被其他清洁能源淘汰的可能性很大，虽然火电厂大部分是国有资产，但银行贷款还是充分考虑风险的。”

　　李灼贤算了一笔账，粤电集团计划2008年前，对公司属下现役的823万千瓦的燃煤火电厂机组全部安装脱硫装置，总投资将超过40亿元，现在大约投入了4亿元，依照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粤电只有向外融资，这将让企业背上沉重的包袱。

　　东莞市企业家协会有关人士指出，珠三角火电已陷入如下怪圈：工厂增多———需要电力———开工或增容火力电厂———二氧化硫排放增多———酸雨增多，非制造业损失加大———环境气温升高、经济进一步发展———有用电需求———兴建或增容火力电厂———二氧化硫更多，污染更加严重。这位人士认为：“与其让这71亿元资金再次跳入怪圈，倒不如跳出这种不利于经济持续发展的死循环，把有限的资金用在新能源引进上，以规避风险。”

　　新能源的一次机会

　　“引进新能源是可行的”，广东省环境科学研究院环保产业课题组的大部分专家认为：“珠三角陷入火电怪圈是因为以前广东没有水电也有没发现天然气，现在西电可直达广东，珠江口也探明有三个大型气田，这应该是电力结构调整的一次机会。”

　　记者随后从中国海洋石油有限公司(香港联交所股票代码：0883，以下简称中海油)了解到，该公司不但在珠江口东部陆续发现三个大型天然气田，而且去年与广东签订的LNG(液化天然气)项目已获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批复，现已开工，能确保在2006年6月1日向广东省内电站供气。根据中海油与广东省联合上报的《广东液化天然气试点工程总体项目建议书》中约定，在2005年建成投产的一期工程中，中海油将向广东每年提供39亿立方米天然气，可使珠三角的火电厂使用燃煤燃油减少50%左右。

　　“天然气发电污染是煤的1／800、燃油的1／5，2005年用上天然气与目前脱硫改造的时间基本一致，从争取投资上看，这应该是天然气对抗脱硫工程的一次机会”金融界人士表示：“虽然中海油在广东LNG项目上控股，但大项目要如期完工，上亿元的资金都是急需与宝贵的。”

　　除了天燃气之外，西电进粤也引人注目。贵州省招商局局长石超表示，按黔粤两省政府曾签订的《“黔电送粤”会议纪要》中要求，贵州已加快了第二批“黔电送粤”项目建设，能确保2005年向广东送电500万千瓦以上。记者随后在广东省经贸委也证实了这一合作计划。

　　国家“西电东送”重点项目之一三峡至广东500千伏输电工程已于去年2月全线动工，预计2004年底可以向广东供电。装机容量仅次于三峡工程的广西龙滩水电工程于2001年7月动工，预计2007年前后，其50%的电力将送往广东。

　　“综合这些西电南下与LNG项目计划，预计最迟在2010年，将有6条500千伏输电线路、3条海底天然气管道到达广东，形成了国家级能源大动脉，送电量高达2000万千瓦以上，与目前广东全省2552万千瓦的火电基本持平，完全可以保证以深圳、香港、广州为核心的珠江三角洲用电。”广东省计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西电南下至广东的价格0.3元／度左右，而目前火力电价超过0.6元／度，如果从成本上考虑，孰轻孰重不言而喻。面临的问题是，如果不保住广东省几百亿的火电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这不但与地方政绩相关，更与10万电力职工的饭碗息息相关，一旦打破已经形成的电力产业链，也许会迎来一场经济风暴。”

　　部分专家与官员分析认为，改造珠三角传统电业是中国电力即将全面转型的缩影与前兆，涉及的不仅仅是地方经济，更关系到中国区域经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