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读书:消费还是投资

　　买书读书是最纯洁的消费,同时还是直接或间接的投资,或者说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消费行为买书读书:消费还是投资

　　去年那本被炒翻了天的《富爸爸,穷爸爸》,说来说去,其实只是两句大白话,其中一句是花钱投资比花钱消费好(另一句是自做老板比替人打工好--但与本文无关)。这话听起来像是不错,实际上也颇成问题,原因就在于,许多情况下,投资和消费是不容易区分的。买书与读 书,就是如此。

　　如果是一个单位的图书馆,将买书列为财务上的投资项目,那不成问题,也不是本文打算讨论的。这里我们要讨论的是个人的买书和读书行为。

　　一般情况下,买书的人通常被视为消费者,买书自然也就是消费行为了。所以让我们先考虑关于消费的情形。

　　现在中国人逐渐富裕了,出版也随之繁荣,书籍也已经进入过剩时代。许多书不再仅仅是、甚至主要不再是作为知识或信息的载体,而是被当作工艺品,甚至当作玩物。买这种书,不是出于学习或工作的需要,而是出于欣赏、把玩的欲望,出于将一件工艺品或玩物据为己有的欲望。在这种情形下,买书应该算是真正的消费了吧。

　　而且,这种消费是两方面的──金钱和时间。买书要用掉钱,买了书后阅读、欣赏或把玩,就要用掉时间。而在我们日常的口语中,金钱和时间都是可以花的(巧得很,英语中也是如此)。花者,消费也。所以不抱功利目的的买书和读书,是金钱和时间的双重消费。

　　今天,对于大部分中国人而言,有钱固不易,有闲则更难。有闲钱买闲书固不易,有闲暇读闲书则更难。经济落后的贫困地区,也许有闲容易,但要有买闲书的钱就比较难；都市里正在全力奔小康的民众,也许有买闲书的钱倒不难,但要有闲暇读闲书就不容易。苟能两全其美,那才真是幸福生活──古人云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正是此意。一个人能够经常无事,那神仙就算不了什么了(上面的联语中小字可作动词用)。

　　更进一步,这种消费在道德上还是最安全的。比如,在饮食上消费多了,可能召来贪吃嘴馋之类的批评(更别提公款吃喝了)；在衣着上消费多了,可能召来过分招摇之类的批评；在娱乐上消费多了,可能召来沉迷享乐之类的批评；在收藏上消费多了(尽管你可以辩解说这是投资),可能召来玩物丧志之类的批评……但是,想想看,在我们的传统话语中,能不能找到批评买书、读书的话头?反正我是想不起来。相反只有称赞的话,只会召来诸如爱书、藏书多、喜欢读书等等的评论,都是好话。即使古人淫于书史、嗜书成癖之类的话,也都是褒义的。可见买书读书,向来是最纯洁的消费。难怪聪明的有钱人往往以买书、藏书来装饰自己,以读书、谈书来附庸风雅。

　　然而,买书读书也可以是投资。

　　早先在贫困的、短缺经济的时代,大部分情况下书只是被作为知识或信息的载体,买书经常只是为了学习或获取信息,类似于学生之购买教材教辅或技术员之购买手册。这就有点投资的意思了。当然,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买书也还是可以视为消费。照理说买书学习是为了使自己可以工作赚钱,难道不能看成投资?但毕竟还可以强辩说,这就像吃饭睡觉也是为了使自己可以工作赚钱,你总不能将自己的吃饭睡觉也看成投资吧--硬要这样看当然也可以,不过我们暂时还是先别钻到牛角尖里去。

　　但是还可以更进一步。藏书家讲求版本,将买书当作收藏文物以求获利,这类情形自然不必说,也不必提学者、作家买书作为资料,帮助自己写出了研究成果或作品,从而赚来了稿费这种比较直接的情形,就说我们前面谈到的买闲书、读闲书,甚至附庸风雅,也可以成为投资--如果你看书增进了修养,提高了素质,结果在社会的竞争中更上层楼,那你为买书所花的金钱,为读书所花的时间,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投资了。

　　于是可以推出结论:买书读书是最纯洁的消费,同时还是直接或间接的投资,或者说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消费行为。以及两个简单的推论:如果你打算爱上身外之物,那么爱书可以作为首选；如果你打算享受闲暇时光,那么读书可以作为首选。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所买所读之书是好书。

　　江晓原: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博士导师,科学史系主任,人文学院院长。

　　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副理事长。学天体物理出身,后投身于科学史,1988年在中国科学院获科学史博士。研究领域涉及天文学史、性学史等,近年又致力于科学文化工作。已出版《天学真原》、《天学外史》、《性张力下的中国人》、《历史上的星占学》、《回天--武王伐纣与天文历史年代学》、《剑桥插图天文学史》、《中华科学文明史》、《江晓原自选集》、《天文西学东渐集》、《东边日出西边雨》、《走来走去》、《年年岁岁一床书》等专著、译著、文集共20余种,还撰写了大量随笔、书评、杂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