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张爱萍和“勿忘国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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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8月08日 08:46 中国经济时报 | ||
朱维民 张爱萍将军逝世的消息我是从电视节目中得知的。几天来沉重的心情一直伴随着我,欲哭无泪。每当我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时,那拄着拐杖,满头银发老将军的形象总会浮现在我眼前,长久长久厖。是啊,凡是像我这样接触过这位把自己的一生献身无产阶级革命的世纪老人的晚辈们,有谁能忘记他那慈祥的笑容,那平等和睿智,充满理想主义的言谈?又有 人们在谈到张爱萍的时候总会联想到当年他指挥新中国第一场海战“解放一江山岛战役”的大获全胜。在领导研制和成功发射“两弹一星”过程中为中华民族立下的丰功伟绩。也会记起赞美他那一手不拘一格,浩气千里的草书。即使从未谋面的人,也都会禁不住叹一声:“当代儒将啊!”。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带着当时在“生活周刊”上发表的我的油画创作“老兵彭德怀——1973”去向他老人家求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在私人场合的张爱萍和夫人李又兰。老人刚洗完澡,清瘦的脸上泛着红光,拄着拐杖在一只垫了两个垫子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夫人解释说;将军在文革期间留下的骨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如今在生活上行动依然受到困扰。虽说初次见面,主客之间在政治地位上有着悬殊的差别,然而老人的健谈和平易近人的态度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谈话变得很容易,轻松。于是谈起了我们共同认识的熟人,也谈到了他们那位依靠自己打工来完成在纽约市立大学艺术学学业的女儿。告别的时间到了,老夫妇俩送我到了门口,一定要他的司机小张送我回到人大的寓所,说是让他认认门,为了以后可以找得到我。又说他很喜欢我画的那幅“老兵彭德怀——1973”,他正色地说:“这是历史,历史不应该忘记。”并且表示希望得到一张这幅画的照片留作纪念。 虽然这件作品在80年代的创作过程中,大部分当时的中央军委领导和彭德怀所接近的人都到人民大学来看过,并且在招待会上当作了充分的肯定。当时的报刊杂志上也作了不少介绍推荐。然而唯有今天,我才真正遇到一位能一语道破我创作初衷的知音,这个人竟就是这位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被人誉为“常胜将军”的张爱萍!(50年代初,我当时就读的中央美术学院请张爱萍来做报告时,有一位同学递条子问:“听说你是常胜将军,你真的没有失败过吗?”张爱萍笑了一笑:“常胜将军是没有的”。 照片寄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床头响起了电话铃声,是张老来的电话,他客气地称呼我为朱教授,说如果不打搅的话,想和我随便聊聊。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太小,难能达成交流,最后张老和我约定,星期天让司机小张来接我去他家吃晚饭。 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间的了解日渐深化,我越来越被这位老人所特具的爱憎分明,视名利如粪土的高贵气质所吸引。 四人帮被打倒后,经过邓小平几次劝说后,老将军才盛情难却勉强地答应出任国家副总理兼国防部长。经过伟大领袖亲自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后,在权力面前他愿意选择平安,因为他无时无刻不需要面对他那被王洪文领导的“革命群众”致残,至今仍在折磨他的股颈粉碎性骨折。在国家领导人荣耀的桂冠面前,他宁愿选择真实,他说:“干了大半辈子革命,结果成了假革命,假党员,假马克思主义。” 老将军送了我一本在1992年出版的“神剑之歌”。在这本厚厚的集子里,收集了张老毕生所写的诗词和摄影作品。其中有不少他在文革期间作为囚徒时抒发胸中愤怒的即情作品,他告诉我当时在狱中根本找不到一张可以写东西的纸张,可是每天都有发下来供犯人学习用的人民日报,那时的报纸除了整篇累牍的宣传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的鬼话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内容,然而报纸对于张爱萍还是有用的,因为每张报纸的报楣上都留有不到两英寸的空白,他就把小心裁下来利用它来写那诗。当我问起他在当时的处境下,是如何能把这些诗词保留至今时,老将军告诉了我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我是托来探狱的朋友藏在身上带出去的,结果在出门被看守搜身时没收了。四人帮倒台后,一次中央开会时华国锋走到我边上,轻声问我:‘你写的那些诗还要不要了?’原来那些纸片被抄走后,经过层层上缴,最后送到了当时任公安部长的华国锋手里,他就把它压了下来,这才免去了一场新的灾祸,并且让这些‘囚徒诗’得以重见天日”。 对于文化革命,虽说张老取彻底否定的态度,但是今天谈起来,却不见带有丝毫个人情绪,他面带笑容地说:“只要发扬党内民主,不再搞个人迷信那一套,中国还是有希望的”。 他家的客厅门边的左墙上,挂有一幅印象主义风格的油画,画的是他们家的庭院。虽说技法还欠熟练,但可以看出作者用色的大胆,泼辣。张夫人告诉我;几年前他们去美术馆看画展。在一个厅里,见到一位突然病倒的女青年,相问之下才得知她就是这个画展的作者,她从上海来,为了筹备这次展览,无论从体力、精力和经济她都已濒临枯竭。张老是爱才的人,当下就把病人接到自己家中住下,请来医生为她治疗,在营养上给予细心调理。张夫人笑着和我说:“现在她行了,她的画在上海卖得很贵。” 从小张那里听说我家里还有一位成员——张大爷,就向我询问有关张大爷的故事。从此每逢节日,或他家有什么时鲜果品。总要烦劳小张送来,而且每次带来的信上,总要带上一句:“请张大爷品尝”,落款有时是张爱萍,有时则是李又兰。 尽管近年来张老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有时也会出人不意地出现在某个地方。有一次我去看他,一见面,老人就兴奋地告诉我最近他和总政的一位同志去了河南某个乡村企业集团,在那里他看到了农民实现了普遍的富裕。随便走进一户农民家里,亮堂宽敞的屋子比“你教授住的还大”,房间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他还告诉我他们是在党支书领导下以学老三篇起的家。村子里民风极好,没有打架吵嘴的,偶尔发生这样的事,当事者就要花钱请全村的人看电影,放映前还要当众检讨,保证不再犯。老人再三和我说:“有时间你一定要去看看。”说话时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彩,那份高兴的神情,我至今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等到我去那里时,是否会也看到同样的情景,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老人感到安慰,因为他至少看到了当年投身革命时的理想局部地已经变成了现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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