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多了？还是不多？(图)

　　实施稳健的货币政策，对我国经济多年保持高速、持续、稳定的增长发挥了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今年上半年出现了新的情况，那就是在物价保持平稳的同时，货币供应量与银行贷款呈现前所未有的高增长态势，这种情况下———

　　关注一

　　银行贷款为何“增势迅猛”

　　今年上半年的银行贷款增长幅度为近年来最高。1998年到2001年，每年贷款增幅都是13％左右，而今年上半年贷款增幅已达23.1％，贷款总数相当于去年全年的放贷量。无论是央行行长周小川，还是货币政策委员会的其他委员，都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必须高度重视贷款持续高增长可能存在的长期性潜在风险。

　　从惜贷到多贷

　　在去年下半年之前，媒体关于金融报道的标题多是“银行为何惜贷”，到了今年，探讨的主题就换了一个字，“惜贷”变成了“多贷”。

　　“原因之一，是商业银行经营机制发生显著变化”，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司司长戴根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过去，商业银行对利润不大注意。最近一两年来，银行在这一方面的意识逐渐加强。“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上半年放贷多的话，可以全年收息呀。”一位在银行工作的人士告诉记者。

　　另外，目前我国货币当局与监管部门对资本充足率没有进行严格要求，也导致贷款膨胀太快。按照《巴塞尔协议》以及我国《商业银行法》的规定，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不能低于8％。可是根据各家银行年报公布的数据，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只有中国银行资本充足率达到这个要求。

　　经济增长加速也是贷款增加的一个重要原因。戴根有说，今年上半年投资增长了31％，实体经济对贷款的吸收能力大大增强。而突如其来的SARS也造成了一定影响。由于SARS的不确定性，央行在上半年没有采取力度过大的公开市场操作。因为当时考虑到，货币与信贷相对较高的增长，有利于消除SARS对经济的负面影响。

　　存贷差说明什么　国有银行体系近年来存贷差大幅提高，截至6月底，金融机构人民币的存款与贷款之间的差额超过4万亿元。有人由此就认为，商业银行的存款增加速度如此之快，多贷些款为什么不行？

　　对此，戴根有告诉记者，存贷差这种分析方法主要适用于计划经济年代。过去在我国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存款加现金就等于贷款。但现在，随着金融市场的发展，包括债券市场、票据市场、同业拆借市场、回购市场的发展，商业银行的资产逐渐多元化，存贷差扩大是必然趋势。

　　据了解，目前商业银行吸收存款后，一要按规定缴存法定存款准备金；第二，为了保证存款支付，还必须留有备付金（超额准备金）。截至6月末，以上两项加起来，共1.6万亿元。第三，商业银行扩大了债券资产的持有比重。5月末，商业银行共持有债券资产1.01万亿元。另外，商业银行都可经营外汇业务了，因为外汇头寸也要付一定的人民币购买，所以外汇占款也是存贷差增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此，从整个中央金融的角度来看，“存贷差”并不能成为多贷款的借口，短期货币政策还是要有长远目标。

　　关注二

　　物价稳定，如何看待信贷大幅增长

　　如果问你“目前经济运行如何”，许多人一下子还真不好回答；但如果跟你讨论起“物价涨了跌了”的话题，一定能马上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正是因为物价、特别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与人民生活、与经济增长紧密联系，所以世界各国一般都将CPI作为币值稳定、衡量通货膨胀水平的重要指标。例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把CPI增长率低于1％以下视为通货紧缩的表现。

　　引起各方关注的一点是，虽然上半年M1、M2增速均达20％以上，但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CPI虽然在今年结束了2001年底开始的负增长，但上半年也只增长了0.6％。

　　能不能仅看CPI

　　消费价格没有攀升，是不是就可以对货币和信贷迅猛增长高枕无忧？我们不要忘记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的教训。

　　那么，在货币与信贷增长如此之快时，为什么我国当前的物价水平能保持相对稳定呢？戴根有认为，有三个原因造成当前物价低增长。一是加入世贸组织以来，我国下调了5000多种商品的进口关税，同时取消了部分商品的进口配额，使价格偏高的商品直接受到了国际市场的冲击，转而与国际价格接轨，比如汽车。二是技术进步因素的影响。如家庭设备用品及服务、交通和通信等价格下降，主要是技术进步的结果。三是收入差距扩大，制约了消费需求的增长。比如农村市场的开拓进展缓慢。

　　另外，在去年7、8月份之前，美元相对于欧元、日元等货币有大幅度升值，由于人民币汇价采取“盯住美元”策略，也被迫跟着升值。由此，造成进口物品价格降低，从外部加速了国内物价下跌。可是，之后美元疲软，从这个角度讲，国内物价在这方面的压力消失。

　　也有学者从“CPI的构成”角度去分析这个问题。CPI的构成内容，即其中的分类指数，各国都不一样；而且随着人民消费结构的变化，CPI本身也是不断调整的。由于目前各分类指数在我国CPI中占据的权重并未公开，所以央行要做好“稳定币值”这一任务时，是否应当仅仅看CPI，人们有不同的意见。

　　据国家统计局信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编制过程分几个步骤：1、按照经济区域和地区分布合理等原则，在全国选出具有代表性的大、中、小城市和县作为调查地区。2、根据3.6万户城市居民、6.7万户农村居民的消费支出记账资料。3、采用派员直接到调查点，同时全国聘请近万名辅助调查员协助登记调查。4、权数根据9万多户城乡居民家庭消费支出构成确定的。

　　记者查阅了统计局网站中有关CPI的公开信息后得知：从1998年到2002年（其中没有2000年的数据），医疗保健用品类指数（包括医疗器具及保健用品、中药材及中成药、西药分项）比上年分别增长2.8％、0.9％、0％、—1.2％，其中西药消费指数（只有1998、1999、2002年的数据）变化为—0.5％、—2.1％、0.1％；居住类指数（包括住房、建筑材料、房租分项）分别比上年增长1.7％、1.7％、1.2％、—0.1％，其中住房消费指数1998年增长0.8％、1999年增长1.2％、2002年下降0.1％。

　　所以，当贷款与货币过快增长时，能不能仅看CPI呢？或者，如果CPI不涨，说明货币去了“别处”。去哪了？

　　生产价格指数与资产价格

　　与消费价格指数的继续下跌相反，衡量通货膨胀的另一先行指数————生产价格指数却有明显上升。今年第一季度生产资料的价格指数是5.2％，第二季度在SARS影响下，仍上涨3.4％。其中，电力短缺，钢铁、水泥、煤炭、化工产品等生产资料的价格都在上涨，引起了人们普遍的关注。

　　经济学家樊刚用“生产资料供给瓶颈”来形容这种情况。生产资料价格是投资的成本，它们的上涨早晚会体现在消费品的价格上。樊纲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是很大的，但这种增长潜力一旦遇到了生产资料瓶颈，说明至少它已经接近潜力的充分运用了。

　　与此同时，央行行长周小川在人行工作会议上指出，货币政策今后将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关注资产价格。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宏观经济课题组则撰文分析“资产价格”。在我国现阶段，关注资产价格主要指关注股市和房地产领域。在这篇《宏观政策应充分考虑金融资产价格》的文章里，提到了我国股市从2000年起允许和鼓励企业入市买卖股票；允许券商进入银行业同业拆借市场从事拆借、买卖债券业务；允许证券公司以所持股票进行抵押贷款等一系列政策。这些政策打通了实体经济和资产市场间的资金流动渠道，使得各类资金在短期内大量涌入股市，2000年的股指涨幅超过50％；但在市场不规范、结构不合理等问题没解决前，资金涌入使股市风险越来越大。其实，我国股市从2001年起连续2年多的熊市，与此就有很大关系。

　　更有借鉴意义的例子是日本。日本在其泡沫破灭前的几年，从传统的宏观指标看，经济运行是正常的，通货膨胀和失业率都在2％左右的低水平，长期利率也在3％上下，投资、消费和进出口都在正常区间，天空中惟一的一朵“乌云”是以房地产和股票市场为代表的资产市场价格急剧攀升，而日本政府放弃了宏观调控，使得这朵乌云导致日本经济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蹶不振。

　　贷款高增长有什么后果

　　通过以上分析，也就不难理解央行有关人士多次提醒要高度重视贷款增长过快产生的风险。查阅相关数据，在过去20年来，除2001年之外，下半年的贷款量总是高于上半年。那么，假设今年下半年银行贷款量与上半年相当，全年贷款总额36000亿元，到底会出现什么风险？

　　“至少有三个后果。”戴根有说。

　　首先，不良贷款可能会增加。从历史上看，不良贷款大多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放出。经济景气时大量放贷，贷款质量好像不成为问题。但如果经济从高峰跌落，那么在高速增长时放出的贷款就会有一部分表现为不良贷款。建国以来的经验表明，经济每次大幅波动都与货币信贷的大幅波动有关。因此保持信贷平稳增长，是为了经济真正得到持续快速增长。

　　其次，贷款和货币供应过多一定会积累通货膨胀的压力。货币供应量增长超过经济增长速度的直接结果，就是M2／GDP值不断上升。去年我国这个比例为1.8：1，已经超过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前的水平。假如M2按去年16％的增速，10年后达到80万亿；与此同时，GDP以去年为基数，按每年8％的速度增长，10年后达到20万亿。那么M2／GDP将达到4：1！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极高比例，通货膨胀的风险越来越大。

　　第三，中国经济越来越融入世界体系，资本项目管理更困难，如果发生高通胀，将会使人民币大幅贬值，国民财富大量流失。

　　周小川在最近的会议上指出：从货币供应量的过度增长到出现通胀，至少有半年时间的时滞；而当通胀压力转移到资产价格上，形成资产“泡沫”，危害更大。因此，应注意货币与信贷高增长的信贷风险，警惕新一轮矛盾。

　　关注三

　　央行如何调控货币增速

　　我们要看到目前金融的稳定局面，但也要坚定防范信贷风险的决心。从周小川最近的讲话中，能够看到央行调控措施的思路。周小川说，“及时预防和有效治理通货膨胀，保持币值稳定，关键在于中央银行要增强货币政策和金融宏观调控的前瞻性和科学性，而不是等到已经明显出现通胀时才采取措施。”

　　有什么措施呢？其中之一就是央行票据。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向好，外商对中国的直接投资逐年增加，去年超过了500亿美元。资本项目和经常项目（贸易盈余）下的双顺差，在现行结售汇制度下，央行被迫投放大量的外币占款，从而增大了流通中的基础货币量。

　　为了控制流通中的基础货币量，央行一般的做法是，在公开市场操作过程中，通过手中国债与商业银行进行正回购操作，从而吸收过多供应的货币量。但在今年3月末4月初，央行手持的国债数量有限。4月22日，央行推出央行票据（即采取发行央行票据的形式，收回商业银行过多的流动性）。按戴根有司长的说法，“从那以后，我们扭转了央行货币政策操作的被动局面，使央行对基础货币的调控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戴根有不同意有人说“央行的票据没见效”的观点。那是因为央行的公开市场操作对商业银行的贷款规模和货币供应量的控制有时滞。“我相信，下半年大家就能看到成效。”戴根有强调，如果能将今年下半年的贷款量控制在去年下半年的水平，也就是能比上半年少贷8000亿元，全年争取控制在28000亿元以内，明年工作将会比较主动。

　　其实，在今年6月13日，央行公布前五个月金融运行情况时，使用过更“严厉”的措辞：“针对当前货币供应量增长偏快，信贷增加较多的实际情况，要进一步创造条件加大公开市场操作力度，调控货币供应量，选择适当时机调整存款准备金率。……防范出现新的信贷风险，保持金融稳定。”

　　尽管上半年以来，学术界对于央行的货币政策抱有很多争议，但央行依然出台了一系列的连贯性政策。周小川的一句话表现了央行的决心：“币值稳定与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密切相关。”是的，在事关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面前，货币政策的决策者必须要勇于负责，排除部门利益与局部利益的干扰！

　　张　朋摄

　　新闻由头

　　央行的货币调控措施正在经历新一轮的激烈争论。

　　今年上半年，全国广义货币供应量M2增长20.8％，为5年来最高。银行人民币贷款也迅猛“加速”，今年上半年贷款总数的17810亿元，相当于去年全年的贷款总额，同比多贷了9500亿元！

　　由于货币持续增长与通货膨胀有着密切的关联性，业界和学术界产生了两种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为了防范信贷风险，应降低M2，把贷款过快增长的势头压下来；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物价仍然保持平稳，其中居民消费价格指数4、5、6月份分别比上月只上涨1％、0.7％和0.3％，说明经济并未“过热”，货币政策应该放松一些才能保证经济持续增长。

　　本报记者　余珂作者:余珂资料来源: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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