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基永
王贵忱先生常提起当年他与于省吾先生闲谈时说到的一则书法见解：“有学问者未必写好字，写好字必是有学问者。”这番话于老深为首肯。
熟悉王贵忱先生（大家都尊称他作贵老）的朋友和学生都知道，贵老从不以“书法家”自居，不愿意参加各种书法展览，甚至不同意出版他的书法集。最近，他与饶宗颐等11家在广东美术馆搞书法联展，又逢《王贵忱可居题跋书翰》出版，这在贵老都是平生第一遭。他对于这展览与书法集的出版却十分欣然，因为这正是他书法美学的核心：书法是做学问的余事。
收入《可居题跋书翰》的，是贵老数十年来的多种小字题跋，所题既有金石类，亦有书画碑帖之属。近十数年来，各种当代名家翰墨法书多如牛毛，但以题跋原迹作书法类出版的，却是稀如星凤。题跋作为一种“古典”的、实用的书法“体裁”（实际上还算不到体裁一类），是绝不合乎“流行书风”的，这种古雅的风流，到了贵老这一代，已几乎成为清庙中悠然的终曲，不再为主流书法与书法家所能掌握了。题跋要求书者对器物（如古籍、金石、碑帖等）有广博的知识，否则无从下手。其次，是古雅的文辞，以白话文作题跋，是不适合的。再后，才是那一手充满书卷气的小字。读《可居题跋书翰》，不徒赏贵老那一手古雅的小字，读其文辞，更可感到其人学识的渊博，与遣词运句的匠心。贵老作为当代版本目录学的大家，对书的装帧编辑，极为留意。此书的编排，也可说是尽了巧思，有部分金石类题跋，并附有拓本及藏印等一并印出，与题跋的文字配衬得古意盎然。再衬以芸笺上水印的淡淡的梅花图案，令读者倍发思古的幽情了。左图：题黄宾虹画学篇
这套书法丛书名为“现代名家小字系列”，这“小字”正是贵老等学者所倡导的。贵老常说，书法不宜写大字，“那是违反人的审美习惯的”。他所崇尚的晋人气格，也是以“小字”见长，题跋是贵老生平最喜欢，亦是最擅长写的一种体裁，也就是在这方寸的空间中，他的小字的文雅之气，能发挥至淋漓尽致，实际上，贵老也能作大字对联，他却谦逊地说，那是游戏之作。右图：题元至正之宝权钞钱 贵老生平最服膺的清儒是龚定庵，龚曾谦虚地说自己的诗文是“不能古雅不空灵”，实质是两者兼而有之。贵老的小字题跋，似乎也可以移此二语而评之。贵老常自谦地说没有专门学某家的字，今天观赏他那一手炉火纯青的小字，确乎不能指出是从哪一门派所出，这就是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吧。有时对着一幅书法家的字看得久了，便觉得眼前的字似乎脱去形骸，只剩下工整的点划布局。而细玩贵老的书法，在那不甚“工整”的笔划后面，却分明可以感觉到古雅的书香。
(风翔/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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