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galopolis：从“小镇”到“城市群”

　　本报记者 李芃

　　“Megalopolis”一词源自希腊文，意思是“很大的城市”。公元前四世纪，一名雅典人曾试图建造一座“Megalopolis”，来作为当时城邦国家的统一首都。惜乎这个宏愿未能实现，今天人们所能看到的“Megalopolis”只是一个作为历史纪念地的小镇。但是，人们缔造城市的梦想却随着“Megalopolis”一词代代相传

　　提起已为人们普遍接受的“城市群”这一概念，就不能不提起法国地理学家戈特曼。19世纪50年代，这位旅居美国数十年的法国学者一直致力于美国东北部地区的研究。他把这一北起波士顿、南至华盛顿、绵延300多英里的狭长区域称之为“Megalopolis”，并以此为名，在1961年出版了一部研究城市群的著作。

　　在戈特曼的笔下，当时的波士华城市群还远不及今日的繁华，在城市之间还有大片的“边缘地带”，展现着绿色的庄稼或是森林。但是在戈特曼看来，这一点也不影响整个城市群的连贯性。他认为，起决定作用的是那些城市之间的经济活动、交通往来和通信联系。

　　缔造城市梦想

　　其实，“Megalopolis”一词并非戈特曼所杜撰，它源自于希腊文，意思是“很大的城市”。公元前四世纪，一名雅典人曾试图建造一座“Megalopolis”，来作为当时城邦国家的统一首都。按照规划，这座城市将比雅典更为气势恢宏，它将是伟大希腊文化的无与伦比的纪念。惜乎这个宏愿未能实现，今天人们所能看到的“Megalopolis”只是一个作为历史纪念地的小镇。

　　但是，人们缔造城市的梦想却随着“Megalopolis”一词代代相传，由它所定义的大都市也雨后春笋般地发展起来。从最初英国殖民者的零散据点，北美的大西洋岸渐次崛起了村庄、城市以及郊区。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波士顿、华盛顿与其他城市间的通信联系日益紧密，交通往来也日益频繁。19世纪50年代，当戈特曼进行其城市群的研究时，美国官方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波士华地区已经拥有3200万人口，北起南新罕布什尔、南至北弗吉尼亚的地带，也崛起了更多统计学意义上的大都市。戈特曼所说的城市群，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成型的。

　　定位城市群概念

　　戈特曼当时就对波士华城市群的命运充满信心。他认为，这一地区无论是作为一个整体，还是其中单个的城市，都将发展得很好，因为“我们必须摈弃那样的念头，即认为城市都是一个个聚合紧密、结构规整的单元，财富和人口都拥塞在与郊区界线分明的市中心的小小区域内”。波士华地区的城市形态，就是戈特曼这一观点的最好体现：每一座城市都由其内核区向外伸展，每一座城市都是城区和农村的胶着混合体，其周边遍布着的还是结构大同小异的这样的城市，彼此相邻，彼此交融和渗透。

　　在他的著作中，戈特曼还介绍了美国的另两大城市群。其一位于从芝加哥、五大湖区延伸至匹兹堡、俄亥俄河的地带，另一个分布于从旧金山蜿蜒至圣地亚哥的加利福尼亚沿海地带。一些城市地理学家还借鉴戈氏“Megalopolis”的概念，将之应用于他们对国际地理的研究中，因之命名的日本东京—名古屋—横滨联合城市群，就是当时波士华城市群的一个可堪媲美的国际伙伴。毫不夸张地说，“Megalopolis”一词已经超越了美国东北部的狭小地区，有了更为广阔的内涵与外延。

　　据考，自古以来“Megalopolis”曾被用于表示不同的意思，甚至还被古代的哲学家们解释成“思想的世界”。后来一位名叫迈福德的学者，用它来表达一种大城市化的倾向；戈特曼又最终选用了这个词来定义城市群。在1957年的一篇文章中，戈氏不无得意地着墨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相较于其他许多意义相近的词，“Megalopolis”非常适用于定义这样一个以巨大都市和城市群发展为特征的地理区域，也更能准确地评价当时美国东北部地区城市群逐渐形成的状态。而牛津地理学词典则把该词到那时为止的意义演变进行了一次定格：所谓大都市群（Megalopolis），就是定居人口超过1000万的、多中心城市群体，其专门化产业之间构成了极为繁密的经济联系网络。

　　但戈特曼坚持自己2500万人口的城市群划分标准。他认为，像伦敦、芝加哥那样的大都市，本身的人口就有千万余，过低的标准将把原本的大城市群割裂为许多部分，从而失去了整体性的观照。戈氏想要强调的是，作为一个整体，城市群不能被简单地理解为一个充分发展的城市地区，它甚至也不是人类社会沿着同一量级的进步，而是其进化史上的一次飞跃———城市群是一组“性质截然不同的特定素质”的集合。

　　城市群：建设或批判

　　戈特曼的整本著作中都充斥着一种颇为自负的乐观主义：城市群终将引领着人类进入“一个全新的更美好的世界”。这种情绪一直伴随了他几十年；他的断言也曾让“城市群”一词风行一时。但在随后的四十多年中，随着一个又一个城市群的崛起，城市群却渐渐被视为一个令人头怵的问题。更有甚者，认为城市群是人类社会失去方向的一个信号。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起科普拉2002年所拍的一部关于大都市的电影，讲述当年那个雅典人，为了建造他的乌托邦城市，和那些生怕影响自己既得利益的工商界人士起了怎样的冲突。据说，光是脚本就耗费了科普拉12年的心血。他在接受美联社记者采访时称，他想通过电影表达这样的思考：人类是不是一定要拥挤在城市中，让一小部分人占有关键资源，在这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实世界中负债生存？在科普拉的理想中，城市应该由科学家和艺术家所创造，人们不用为沉闷的工作所担心，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

　　不客气地说，科普拉的话正好是一个反例，说明了艺术家可能的偏激，但他同时也提醒了我们，“Megalopolis”一词所折射出的城市的双重面目。但是戈特曼始终充满热情地为城市群辩护，他坚信，城市群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新台阶，其重要性还将呈爆发性的增长。

　　其实，对于城市群的认识从来就存在着诸多的分歧。除了戈特曼一以贯之的毫无保留的热情，还有科普拉充满艺术天真的乌托邦式的冥想，以及那些仍眷恋于家园式的温情而对大都市产生的本能的排斥。城市群的发展一直困扰着人类，它究竟是一个纯学术问题，还是个人的品味问题，又抑或问题本身干脆就是浪费时间？

　　怀疑主义者的论调固然能够提醒我们，避免重新跌入乌托邦式的梦魇，但其自身也不可逃脱空想主义的嫌疑。城市群当然不像一座单个的城市那样简单，可以像根据草图建造城市那样被计划，但它也绝不至于如此复杂，从而超越人们的认识。我们所需要的，既不是不加分析的高歌欢庆，也不是毫无预见的一味绝望，而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来认识城市群的发展，探寻其最终的方向。———不能否认，城市群或许又是一个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然而对于人类文明发展的更高级形式，对于每一个历史的必然，我们还将能采取什么更好的态度从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