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还会流多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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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7月28日 05:34 人民网-国际金融报 | ||||
本报记者 陈辅 苏州盛泽镇东南角,一条小巷蜿蜒数百米通向镇区。这巷子的水泥路在三年前垫高了一尺。因为数米之外某印染厂排出的污水漫上地面经久不退。 一天,巷子里钱老太发现家里的抽水马桶的水排不出去。检修工来了之后,发现外面 然而,在她家院子里低洼处的阴井盖上面,污水水位毫无隐退之意。灰黑色的污水正对着太阳光悠悠然泛起明亮的泡沫———是在嘲笑这素有“江南绸都”和“印染之乡”美名的盛泽吗? 江苏南端的盛泽,地处浙江和上海部分水网的上游。最近10年丝织印染产业的迅猛发展,使盛泽成为长三角东南部重要污水源头之一。污水纠纷问题也就困扰了苏浙两省10年之久。上海青浦筑起高坝截住盛泽流出的水源,但污水岂能一堵了之。上游沉积的污染物渗入土壤,照样顺水系而下。 谁能叫停印染机? 苏浙两省边界水污染纠纷数度白热化。经国家有关部门多次调解,局面终于出现缓和。当初协商敲定的内容包括,盛泽不符合一定环保要求的印染厂,该关的关,该停的停。但是,要从根本上调整盛泽的产业结构,谈何容易 在苏州盛泽镇做布匹印染,比在全国其他地方价钱低一半。印染工序的巨大价格差,吸引着全国各地的织造商。 盛泽数十家印染厂以及数百家拥有印染车间的丝织厂,以私营企业居多,老板九成以上来自福建、广东等地。常年在盛泽丝绸交易市场露脸的生意人,大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织造厂。一般情况下,为了获得更多的加工利润,纺织和印染两重工序统统包下。 赵师傅在盛泽的印染行业里干了半辈子,曾在某国营印染厂做了几十年厂长。他说:“1986年的时候,里子布印染价格是每米八毛五到一块;1990年以后,价格跌了一半,每米四毛五的样子;现在,两毛五都有人做。” 20世纪90年代初,从广州、厦门口岸运来的大批进口布料借地盛泽做来料加工。几年后,镇上的印染厂越开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把北京、西安、云南、四川等地布料市场的印染订单都吸引过来。大批量大规模生产为工厂节省了成本。大量采用外来工也节省了成本。盛泽镇本地人口约5万人,外来人口已超过10万。 当然,印染厂之间互相压价的局面也就停不下来。剧烈的竞争局面下,成本控制意识当头,印染厂已无力承担“额外”的污水处理费用了。 苏浙两省边界水污染纠纷数度白热化。经国家有关部门多次调解,局面终于出现缓和。当初协商敲定的内容包括,盛泽不符合一定环保要求的印染厂,该关的关,该停的停。 但是,要从根本上调整盛泽的产业结构,谈何容易。按赵师傅的说法,印染厂一开机,就是24小时运转停不下来。盛泽镇新的领导干部上来了,但谁都不敢让机器停下来,否则,一个镇的工业就没戏。 双方缘何一团和气? 嘉善自筹资金修建的善苏一级公路早就想借道苏州直接通到320国道。嘉善此时正急于重修旧好。双方基本回避正面谈论“污水”一事 1995年,嘉兴北部王江泾镇鱼类和珠蚌大面积死亡,许多水产养殖户血本无归。200多渔民挑着死鱼闯进对岸盛泽镇政府的大门,此为“臭鱼堵门事件”。2001年冬,嘉兴渔民协同近千名施工人员凿沉28条水泥船,在300平方米的范围内封堵苏浙省界河道麻溪港(江苏称清溪塘),此为“断河事件”。据嘉兴政府方面称,上游污水最严重的是2001年,这一年嘉善共4次受大面积污染,污水所经之处3年内任何水草鱼虾无法生存,直接损失1000多万元。 不久之后,两省污染纠纷事件诉诸法律。2002年12月16日上午,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定:污染殃及的嘉兴市秀洲区和嘉善县47位渔民损失总计750余万元,由江苏吴江翔龙丝绸印染有限公司等20人余家被告共同赔付。被告不服,于今年提起上诉。至今,二审尚未开庭。 嘉善县陶庄镇水产养殖场场长陈坤林说,1995年有一次因上游污水受损,县里组织上报养殖户的损失,最后盛泽方面赔了200多万元。现在的情况怎样?他说:“县里和市里都在帮我们办这些事情,我们也放了些心。今年还好,没什么污水。” 可是,盛泽熟知自身印染行业的人士提醒记者:“如果到了梅雨季节,连着下几场大雨,盛泽的污水将被大量冲刷到下游去。最近也是行业的淡季,非典赶跑了不少印染生意,可非典一过,生意就可能一下子好起来,机器又要转起来。” 嘉兴市嘉善县委宣传部有关人士在被问及污水纠纷问题时说:“最近双方的关系在回暖。基本上回避正面谈论这个问题。” 嘉善自筹资金修建的善苏(嘉善至苏州)一级公路早就想借道苏州直接通到320国道,因滞涩的邻里关系久拖不决。最近苏州方面已经明确表示基本同意接通。嘉善此时正急于重修旧好。此一时彼一时,谁都怕伤了和气。 再者,国家有关部门两年前已经深层次介入。如今问题似乎已经定性,夫复何言? 上海筑坝为哪般? 为避开太浦河携带的污水源,上海数年前在青浦筑起了坝,污水于是涌入周围其他水道。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局长解振华称,根本解决盛泽工业污水问题,要从调整产业结构入手,削减总量,加快建设城市污水处理厂 在盛泽为数不多的一家污水处理厂的围墙外面,经处理后的水正沿着水渠急速流进河道。水还飘着腥臭,颜色仍是灰黑。“这水流向上海。”路边一位盛泽人说。 上海数年前为避开太浦河携带的污水源在青浦筑起了坝,水于是涌入周围其他水道。这坝在过去几年中被炸开两次,都是防汛指挥部下令泄洪才炸的。 中国水产学院樊强国研究员称,在下游拦截污水绝不能解决问题,那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上游污水沉积物渗入土壤,照样顺水系而下,这是一个基本常识。环保监测部门的尴尬局面也很明显,环保部门最多只能在水质证书上卡一卡,拿出水质报告“提醒”政府,绝无权力吊销印染厂的执照。 盛泽每一个印染车间的地基下面都建有污水池,初步沉淀处理污水是其部分功能,白天蓄存等晚上悄悄排放是其另一功能。清晨时分,盛泽镇居民不时看到“黑龙”从印染厂下水管流出。有部门来督察,也是“你来我停,你走我放”。 去年4月,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局长解振华称,盛泽工业污水要从根本解决问题,要从调整产业结构入手,削减总量,要加快建设城市污水处理厂。但现实困难也摆在面前:谁来为污水处理“埋单”? 关注长三角区域建设的专家指出,协调地方政府间的各种建设性或约束性措施需要一定的法律保障。举例看,美国旧金山湾区城市联盟组成联合委员会,成立区域环保法院,并将地区治污费用交给委员会执行。我们或许可以鉴此探索区域协调的新路。 记者感言 离开采访地点的那天中午,举目街头,瞥见“6月5日世界环境日主题———水,二十亿人生命之所系”的大幅标语。横幅在微风中招摇,颜色鲜红,特别醒目。 国内环保人士、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的领头人梁从诫先生,应某网站之约在6月5日这一天作谈话节目。我一心期待这位尊敬的老先生谈一谈水的问题。从采访地点回到上海,我在网上翻阅谈话内容。令我失望,梁先生今年谈保护野生动物。这当然与非典疫情有关,选择这个话题也在情理之中。这一拨疫情警醒国人关注野生动物。那么,要谈论水,需逢上相关惊心动魄的社会事件发生,才能提示全社会的警觉? 说起长三角的水,不少人向我们提起江苏某个镇,当年因工业污水引发重大省际纠纷。大家记忆深刻。 盛泽工业水污染造成的伤害,不只是邻里之间的龃龉,更是两地间人们感情的伤痛。我们都不忍撕开伤口一再赘述当初的惨痛经历。但是,这伤痛是否随时间已在今天愈合,当初的隐患是否已根本解除,悲剧不会在明天重演,这是我们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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