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自由和平等的经济学家

　　我很早就听说过夏业良这个名字，也看过他的一些文章。但是直到2001年8月才有第一次直接的联系，那是他主动出资千元资助我在山西临县龙水头村的扶贫基金。这引起我对他的注意，知道他不但是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而且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人。后来我们经常在一些会议和经济学家聚会时见面，但很少有机会长谈。2002年11月，我和他都被邀请去韩国汉城出席国际会议，又有一次较长时间的接触。但是对他的学术思想更全面的了解还是在看了他的这本《经济学不能承受之重》之后。

　　经济学是研究如何最经济地完成一件事，换句话讲就是要用最少的投入做成某件特定的事，也可以说用同样的投入做到使某件事的成果最大化。在数学规划中这两种提法互为对偶规划，一个求极小，一个求极大，但是他们的解是相同的。经济学的困难不在数学方法上，而在如何将许多不同的投入品相加。投入的生产要素有劳动力、有资金、有原材料和能源，其中又有物理上量纲不同的几百、几千种东西。有的以米为单位测量，有的用千克测量，有的用千瓦小时测量，还有的用几分钟几小时测量。这样复杂多变的投入品如何相加是经济学最根本的问题。经济活动要求产出大于投入，他们之间的差就是所创造的财富。因此投入还要和产出作比较，这更显现了如何测量投入产出问题的重要性。

　　经济学解决了如何将不同量纲的物品相加的问题，只要知道各种商品所包含的价值量，不同量纲物品的相加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所以经济学一开始就要讨论价值问题。不过，有一些经济学家把讨论价值问题的来由忘记了，以为对价值的不同解释代表着个人的政治立场，而完全忘记了为什么要测量价值，只是为了统一不同物品的量纲。这也许是中国经济学界特别可悲的地方。

　　那么如何决定一物的价值呢？现代经济学提出一般均衡理论。在市场达到一般均衡状态时，商品的价格就是价值。只要承认一般均衡状态的存在，该状态下的价格必然代表商品的价值。所谓一般均衡就是所有的商品全都通过价格的波动达到了供需均衡，既没有供不应求（拿钱也买不到），也不存在供过于求（有商品也卖不掉）。换句话讲，任何一种商品都可以以货币为媒介按照均衡价格进行交换，而它们交换的比例是价格的反比：一件两元价格的商品可以交换两件一元价格的商品。或者说，商品的交换能力是正比于价格的。这证明了价格就是价值。一般均衡的价格理论既能通过严格的理论推导来证明，也能经得起生活实践的检验，因此已经广泛地被经济学家所接受。其他各式各样的价格理论，不论它如何高深复杂，只要不同于一般均衡理论，都被拒绝，因为不可能同时有两种不同的理论都是正确的。

　　一般均衡理论不但解决了价格和价值问题，而且证明了这是资源配置的最佳状态。因此这一理论成为微观经济学的核心理论。一个人掌握了一般均衡理论就算懂得了经济学。作为一个经济学家到此已经可以说入门了。然而如果进一步询问，如何才能够达到一般均衡？这就不再能够简单地归属于经济学问题，而是一个远为复杂和深刻的系统性问题。

　　历史上的大经济学家都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研究社会如何能实现资源的最佳配置，从而进入到道德、制度、政治、法律等领域。他们得到的结论是：人与人的平等和个人自由的保障是实现资源最佳配置的必由之路。所以深刻的经济学家都视追求平等和自由为己任，夏业良就是这样一位经济学家。

　　这本文集的内容包含好几个方面。其中很大篇幅是介绍经济学和经济学家的，谈到国内国外经济学界的著名人物，介绍他们的学术成就和研究经历，也有些是严肃的批评。其中讨论了信息经济学、实验经济学、发展经济学、微观计量经济学等。特别是作者有机会和几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大师们面对面地讨论、提问或采访，能够直接感受大师们的风采。从这部分的几篇文章可以看到作者对经济学的新进展十分熟悉，所以他在讨论中发挥自如、左右逢源。现代经济学的分工越来越细密，夏业良能够在较大跨度的学科分支和研究领域之间较为轻松地游弋和探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文集的另一个重点是制度、道德、政治层面的问题。这方面的议论表现出作者对我国社会生活前途的关心，对人类社会自身发展所面临的困难、障碍或人为限制的忧虑。可以看出，作者所追求的是个人与社会的平等和自由，反对的是专制、特权和对个人选择空间的压抑。经济学家对平等自由的追求，从根本上说并非完全出自人性的自发本能，而是出自建立在大量历史经验和案例基础上的逻辑思辨和理论的推演。

　　作者的议论都和当前的生活现实有关。这一系列探讨和评论，既是对道德、制度问题的探究，又是政治、经济观点的表述。读夏业良的文章能够欣赏到他是如何运用经济学思维的解剖刀将这些笼统而庞杂的观念问题一层层剥开来展现给读者的。

　　文集中还有一部分是作者从人性和生活感悟出发，对社会生活的理解和评论。夏业良原来是研习英美语言文学的，能够评论诗人梁小斌、作家王朔和剧作家莎士比亚。我在这方面是外行，但是读了这几篇文章之后不但增加了知识，而且感觉趣味盎然。

　　我读了这本书觉得受益匪浅，所以愿意介绍给其他的人。我相信他们会和我一样从中获益。（25F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