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高高的烟囱下面闻闻艺术吧

　　有人预测：大山子艺术新区将成为北京继三里屯、后海的又一个热点场所。在工业革命留下的厂房旧址上，艺术家、设计师和各式文化机构正在加工生产令都市生活中的人们耳目一新的东西

　　当艺术摆脱了文化上的矜持，当真实的工厂失却了往日的繁忙，一场从纽约渐东的LOFT风潮，终于席卷北京酒仙桥附近的大山子工厂。

　　LOFT，英文原义是阁楼，或高空间的建筑。LOFT被称作一种居住生活方式，首次出现在20世纪40年代的纽约。位于曼哈顿的西南端，是一个占地不足0.17平方英里，居民人口约为6541人的社区。当时艺术家与设计师们为了逃避在市区工作生活所需的昂贵租金，便利用废弃的工业厂房，从中分隔出居住、工作所需要的各种空间。后来这里被人称为“苏荷”区，英文SOHO，全称是South of Houston Street。LOFT空间有非常大的灵活性，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自己梦想中的家、梦想中的生活，丝毫不会被已有的结构或构件所制约。人们可以让空间完全开敞，也可以对其进行分隔，从而使它蕴含个性化的审美情趣。

　　LOFT

　　北京东北，四环以外，798、706、717、797等七家往日的大型国有企业聚集在机场东路东南侧的大山子地区。原址上这些厂房，是建国初期由前苏联援建、原民主德国工程师负责设计施工的、包豪斯风格的轻工业厂房，目前仅在中、德、美等国家有极少量存留。堪称工业发展史上的“文物”。

　　它的美学意义是在历史、记忆和艺术家们的推崇下，上升到一定高度的。随着一大批艺术家、设计师和各类文化机构的进驻，大量陈旧、废弃的工厂、仓库，重新焕发了魅力。他们把这里重新定义为大山子艺术新区。工厂高高的烟囱下面，几乎没有改造过的外观，推开沉重的厂房铁门后，是这样一些入驻者：画廊、酒吧、餐厅、设计工作室、艺术家工作室、中央美院的雕塑工厂、精品家居、时装店、各种俱乐部和杂志社编辑部。进出人群中，可以找到刘索拉、洪晃、苍鑫、赵半狄、黄锐、徐勇、罗伯特、赵四海、王朝等名流。你甚至可以在厂房与厂房间的过道里，看见小时候熟悉的青砖墙头上，正在翻越院墙的孩童雕塑。许多人在路过那里时的会心一笑，暴露了记忆复辟的景象。

　　穿戴朴实的工人从此渐渐适应了穿梭在他们车间里形形色色人群的身影，身份不同的人们都淹没在大同小异的旧式厂房里，有些车间仍在生产，而另一些已改装成功能各异的新兴场所，车间的机器轰鸣与酒吧的前卫音乐交织一体，LOFT生活方式已在这里生根开花。

　　原有的工业厂房在这批人的大规模重新定义与改造后，“内在”结构与功能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在高大空旷的厂房车间里面，当年日耳曼民族的应用技术，从往日现代主义的最前沿，跃进了21世纪北京人的新生活方式里。赵四海和王朝认为：“这是建筑和生活方式的创造性理解，大山子艺术新区意味着先锋意识与传统情调并存，实验色彩与社会责任并重，精神追求与经济筹划双赢，精英与通俗互动。”

　　NOW

　　70年代出生的赵四海和王朝算得上大山子艺术新区里最年轻的加盟者，他们入驻798工厂以后，成立了NOW设计俱乐部，由原先较单纯的设计公司，扩展为兼具设计、餐厅、演出、展览、派对等多功能的设计俱乐部，400平方米的面积里，可同时容纳200人在此聚会。

　　9米的空高被一分为二后，楼下成为餐厅和聚会场所，房间的一角还设有舞台。楼上的一半是设计工作室，另一半是走廊式公共空间，这块用钢材和玻璃架起来的地面，不免令人走起路来畏畏缩缩，为了增强视觉里的安全感，他们特地在玻璃下面加了一层铁丝网。

　　二层因为穹顶的缘故，屋顶变得伸手可及，王朝曾经设想过开一个圆形的天窗，让阳光照进一个随时移 动的圆点。设想后来被工厂领导否决了。理由是不能破坏原有建筑结构。8米宽的跨度，没有一根柱子的支撑，全靠穹顶起的作用。

　　显然，赵四海和王朝被厂房从前的结构所吸引，他们把墙壁粉刷一通后，觉得这里其实是不需要太多设计的，只要在以前的基础上，顺势搭建出自己所需的结构和节奏，装什么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只要找到空间的客观感受，自然流露的，就是很地道的东西。花心思最多的当数对楼梯位置的设置，既要考虑功能上的合理和视觉上的审美，还要顾及安全指标中离出口不超过15米的规定，最后他们决定把楼梯设在32米长的墙体中央，因其便利宽敞整体，被自认为是798厂最大气的楼梯。

　　改造后的办公室和家的差别不大，舒服、放松，完全不同于以往写字间的感受。他们还找到了小时候幻想的感觉，宽大的玻璃窗后的烟囱是保留在记忆里最完整的图象。

　　新的邻里关系像一个大生产队，大家都比较开放，认识和熟悉也变得轻松自然，休息的时候溜达到院子里，和大家聊聊天，或者打打羽毛球，踢足球等户外活动都很方便。

　　据不完全统计，现大山子艺术区已有60多个类似NOW的文化机构。“时态空间”的徐勇认为“这是北京求之不得，也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它带来了商业与艺术的良性互动，并正在成为京城的高艺术区和高文化区。”在那里，艺术家、艺术品与普通人的距离更近了，艺术区里的开放性，让交流更加畅通。

　　背景

　　LOFT从国外迅速移植中国。早在1997年，台北著名建筑设计师登琨艳骑车沿苏州河考察沿岸的旧仓库。在南苏州路1305号，他发现建于1933的上海滩大亨杜月笙的粮仓。这栋老仓库的二楼和三楼2400平方米的地方，很快被登琨艳改造成工作室。当初改造时光垃圾就由中型卡车运走了100多车。继登琨艳之后，仅仅两年多时间，艺术家们纷纷来到苏州河畔租下大大小小的仓库，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据不完全统计，苏州河岸边，艺术家仓库有30多栋。加上星星点点散落在苏州河两岸的艺术家仓库，苏州河沿岸有画家、建筑师、设计师、广告人、影像艺术家等艺术家的工作室100多个，这些旧仓库里聚集着大约1000多位艺术工作者。知名艺术家有登琨艳、丁乙、陈逸飞、黄永玉、尔冬强等。

　　苏州河艺术家仓库的自然形成与纽约苏荷区的最初发展如出一辙。《纽约时报》驻沪记者石雷克说：“她们的兴起简直一模一样，先是有大量废弃的仓库房子，然后艺术家迁居进入，变成一种时尚，艺术区渐渐形成规模。”

　　类似苏荷区的背景，赋予苏州河艺术家仓库群落某种特殊的意义，再加上丁乙、登琨艳等艺术家们的国际影响，这一切使艺术家仓库备受国际媒体关注。

　　“画家仓库”成了苏州河畔著名的艺术活动场所。3月26日，美国奥美广告公司特意选择在香格纳画廊召开亚洲年会。芝加哥艺术学院和华盛顿艺术学校，每年都派大学生来“画家仓库”实习。日本《漫步》杂志公布每星期六、日为“画家仓库”的公众参观日。随后，游客大增，每个月有两百名中外游客、艺术爱好者来参观、交流。

　　京城以“LOFT”为名的藏酷酒吧率先将LOFT这一概念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与公司董事长林天目的姐姐林天苗在纽约苏荷区生活了十多年不无关系。藏酷还是至今为止国内最大的LOFT——4000平方米，它于1999年设计施工，并且是国内惟一以LOFT注册的公司。林天目解释中的LOFT是高屋顶建筑的意思，他说在英文里，LOFT还有至高无上的潜在含义。如今，藏酷酒吧又因粉酷、面酷均灌以LOFT概念出台，整体面积已扩张为6000平方米，最新的藏酷天地，紧挨藏酷酒吧，定位为销售欧洲家具和欧洲奢侈生活用品。“常换常新”，是林天放、林天目姐弟俩的秘密武器，比如做各类产品发布及活动，他们常把藏酷搞得跟拍电影用的摄影棚一样，让人们在里面尝试到空间戏剧性的一面。但无论它怎样变化，都被人们视为合情合理，大家早在感情上认同了它的叙述方式。林天放还把在藏酷里举办的各种艺术活动和展览带来的综和价值看成LOFT的最大收益。它的成功还在于商业与艺术的有机结合，情趣与价值的协调平衡。

　　而渐渐受人关注的大山子艺术区的形成，得归功于中国艺术网站的罗伯特和向小丽。就在2002年的2月，因为厌倦写字楼的压抑感，他们决定选择一个带有后工业色彩的工厂环境做办公室。于是他们开车跑了好多工厂，后来听说中央美院有人在大山子这片租用厂房做雕塑，到798厂一看，一拍即合，没想到这粒种子播下，从他们2002年3月入驻后仅一年多时间，一批艺术家和文化机构便开始进驻这里，这片厂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有二三百个人等着租用里面的厂房，”向小丽说，“并且租金也有一些上调。许多人是因为先到我们公司来玩，然后开始喜欢上这儿的。大山子能成为艺术区还有一个转折点是去年5、6月间东京画廊的迁入，对其他人的带动性也特别大。”向小丽去年11月开始自立门户在798厂成立了自己的“领袖服装服饰摄影工作室”，她甚至把家也搬过去了，宁肯让四惠的新房空置，原因嘛，“这里的空间好看，艺术气息也很浓，并且能见到很多朋友。”向小丽喜欢上这种生活方式。

　　管理大山子几个工厂的七星集团已初步把院里的北边定义为文化区，主要还是集中在798和706厂内，被进驻者称道的七星集团下属的物业管理公司何经理谦虚地认为他们只是比较有人情味而已，即使在夜里需要什么帮助，他们也会尽力而为，他们与进驻者是互相协作的关系，至于搁置在公共区域里的艺术作品，他的看法是“安全性是第一位。”

　　2002年9月的北京大山子，虽然徐勇与798厂只签了两年半的合同，但他仍然对未来局势充满乐观，“大山子艺术区在位处CBD，如果成规模地发展成高艺术高文化区，加上与环境的配套作用，作为知识产业的新兴区域，它的内涵、价值可以与北京的胡同比美。”采访过程中，与徐勇持相似态度的人还很多，他们普遍认为北京作为政治文化中心，太需要这样一块地方展示其独特文化魅力了。而进驻706厂的人更为乐观，他们的合同可以签到10年。虽然大山子将来的命运暂时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城市发展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如果不进行“新陈代谢”，会让城市变得缺乏生命力，而哪些是真正有长期保存价值并代表该城市独特特征的旧建筑，也是众说纷纭。装着往日情感、令许多人难以割舍记忆的建筑，要以怎样的形式保留或更新，化为现代都市的有机部分，还需要一个过程和更多人的参与。历史是流水。虽然苏荷区成了此时此地的参照物，但终究大山子非苏荷也，体制、人文环境、时代背景及各个细节都不尽相同。城市要进化，并非拿来主义那么简单。

　　文·摄影/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