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语邵双平
春天开始的时候，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提着摄像机在我们这个城市四处游荡，他们希望能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寻找到一个燕子窝。两个中年人的计划是，在燕子窝前安装一个摄像头，然后通过网络直播燕子一家的生活。
也许在很多年前，城里的燕子窝并不罕见，但随着这些年城市化进程加快，新拔地而起的高楼到处林立，想找一个燕子窝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两个中年人先是好不容易在一家市场发现了一个燕子窝，在准备安装摄像头时，发现光线不好需要装一面镜子反光，但遭到了周围商户的激烈反对，认为镜子像“照妖镜”，会带来晦气影响生意。于是这两个中年人只好重新开始寻找，最后终于在城乡接合部的一户农民家中，找到了一个燕子窝，完成了自己的直播计划。
这是前几天一个百无聊赖的中午，我在电视里看到的一部纪录片－－《今年的春天在哪里》。两个大男人执著然而快乐地在城市里寻找一个燕子窝，我的文字中略去其间艰难而曲折的经历。那窝嗷嗷待哺的小燕子连同它们的父母，最后成功地出现在这两个中年人的个人网站上，每个访问他们网站的人，都随时能够看到燕子一家的生活。
对于长年生活在城市中的许多人来说，燕子无疑在他们的视野和经验之外。这两个中年人应该说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至少，他们让我想起了那些关于燕子的记忆。
很多年前我在乡下生活的时候，每个和煦的春天，都会有一些燕子选择在我家做窝。它们不辞辛劳，绅士一样以优雅轻灵的姿势从老家的大门和窗棂间飞进飞出，一粒一粒从田野衔回春泥粘在楼板下。从燕子飞进我家开始，我就把它们看成是家里的正式成员，它们和我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出劳累一天之后在太阳下山之后准时飞进家门。它们和我们一样在屋内熟门熟路地行动，无拘无束地扇动欢快的翅膀。在不知不觉间，它们还悄悄开始生儿育女，使我们在某天黄昏荷锄回家时，惊喜地听到头顶破壳雏燕的叫声。从此以后，老燕子们更加勤奋频繁地外出捕捉虫子，嗷嗷待哺的雏燕们终日趴在窝沿，将嘴张得大大的，等待父母从外面带回食物。
在老燕子的细心呵护百般照料下，它们的儿女日渐成长，在无风无雨的好天气，小燕子开始在父母的带领下外出试飞。夜色降临时分，我们干完农活回家，老燕子们也已带着儿女归巢。晚饭后我们一家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闲聊一些关于农事的话题，楼板下燕子们一家也在叽叽喳喳不休，似乎也在讨论它们的家事。这善良人家人鸟和平相处的美好一幕，让我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还觉得温暖。
燕子应该是最与人为善的温良鸟类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在野外谋生的鸟儿能够像燕子一样，与人类相安无事和睦共处地同居一室呢？然而一个平凡朴素的燕子窝，在这个现代城市中却已是显得多么的珍贵和奢侈。以至于需要网上直播，才能让我们知道它们的消息。而那两个中年人，我想无疑也是在籍此找回从前的记忆，打开电脑登录网页，那个燕子窝，就宛如做在他们自家的门楣上，恍然间还可以听到燕子们啾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