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起跑线（《吴敬琏》连载六）

　　作者：柳红

　　梗概：文革过后，敬琏站到了新的起跑线上，在前所未有的思想狂澜洗礼下，他吐故纳新不断学习；渐渐成为学贯中西的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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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理论表现出了不彻底性：一手打倒自然经济，另一手打倒市场经济，不过他在慢慢地往市场经济这边靠拢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吴敬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思想狂澜，知识捉襟见肘的困窘、刻苦学习的艰辛。终于，他茅塞顿开，如梦初醒而精神抖擞地站到了新的起跑线上。从这时起，吴敬琏20年如一日地勤奋学习，使他突破了多年文化专制主义的牢笼，希冀成为学贯中西的经济学家。

　　1975年4月孙冶方获释。在七年牢狱生涯中，他打了85遍《社会主义经济论》提纲的腹稿。出狱后，孙冶方抛却大大小小的个人恩怨，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1977年9月，他在给邓小平的报告中写到：“对于个人的恩怨应该忘记，至少对于我来说，生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在政治经济学理论问题上，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东西，我是寸步不让，一个论点也不放弃的。”

　　1979年9月，孙冶方患病住院，被确诊为肝癌。从10月起，为抢救《社会主义经济论》而为孙冶方组织了七人写作小组。吴敬琏和张卓元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经过一个冬春，1980年夏，写作组起草出了15万字的《社会主义经济论》大纲，共20多章。1982年7月，孙冶方临时出院转到青岛疗养，写作小组同往。吴敬琏带着孩子们陪孙冶方去青岛，在海边，继续讨论和修改《社会主义经济论》。

　　1983年2月22日孙冶方逝世。继顾准之后，和晚年孙冶方的交往，对吴敬琏的影响是深远的。他深刻地理解孙冶方。孙冶方和顾准在年轻时对民主主义追求和社会主义理想是完全融合的，但在1949年以后，却无论如何摆脱不掉自己的理想与现实体制的不融洽。

　　但随后，吴敬琏发现了孙冶方思想体系的深刻矛盾，这个矛盾突出表现在他的商品价值观上。孙冶方在书中所讲的价值不是商品经济中的商品价值、市场价值或交换价值，而是生产一定使用价值的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消耗，只是计算工具，不需要通过市场的价格波动来起作用，也不反映不同的利益主体之间的关系。因此，他的理论表现出了不彻底性。孙冶方一手打倒自然经济，另一手打倒市场经济，不过他在慢慢地往市场经济这边靠拢。

　　当时，吴敬琏和其他学者一样，对于中国问题的讨论，更多地出于感性认识，缺少有说服力的理论分析，认为左的一套不行，强调采取一些政策措施调动积极性，还没有质疑“计划经济”的运行效率低是不是一种制度上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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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敬琏原以为改革就是一种政策调整，就是实行一些政策来调动积极性。而布鲁斯却说，经济体制是一个系统

　　新的契机降临于1979年岁末。那是原波兰改革经济学家布鲁斯和捷克斯洛伐克主持经济改革的副总理奥塔·锡克的来华讲学，使中国经济学家感受了一场久旱逢甘霖的爽意。

　　布鲁斯在经济所举行了座谈会和报告会，在几天的讲课中，布鲁斯讲到了经济决策有三个层次，他们分别是宏观经济决策、企业决策和家庭决策；在社会主义历史上，经济管理体制有过在这三个层次上的决策都是集中化的模式。他希望中国同行了解，每一种体制都伴随有一些危险和困难。在特定的条件下尽量选择利多弊少的制度。布鲁斯的讲学给吴敬琏巨大的震动。吴敬琏原以为改革就是一种政策调整，就是实行一些政策来调动积极性。而布鲁斯却说，经济体制是一个系统。

　　另外一点给吴敬琏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改革需要一个宽松的经济环境，否则的话很容易在改革的中途发生经济波动，不能前进。这两点成为日后吴敬琏为中国改革出谋划策中所长期坚持的概念。

　　而1981年5月奥塔·锡克的到访，给了吴敬琏更加明晰的改革图景。奥塔·锡克比布鲁斯有实际经验，在西方呆的时间长，他的思想更接近西方国家的经济学家。奥塔·锡克主张建立自由价格制度，在从计划价格制度到市场价格制度的转轨中，先调后放，即先调价，后开放价格。这使中国经济学家开始接触到一些真正改革实务层面的东西了。

　　奥塔·锡克也向中国提出可以效法捷克斯洛伐克的做法，即1967年的全面调整价格，1968年的全面开放价格，先调后放的做法，这对于吴敬琏关于价格改革的思路影响颇深。

　　1983年1月，吴敬琏如愿以偿地去了耶鲁。

　　吴敬琏在社会与政治研究所做研究。在那，对于市场经济的各种类型，吴敬琏做了很细致的比较，他好像色谱，一端是命令经济，另一端是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中间的过渡状态千差万别。以这样的比较为背景，考虑起中国问题来，就清楚多了。

　　在对市场经济有了更清晰的理论认识以后，回顾中国改革的历程，吴敬琏的思想产生了飞跃。吴敬琏对中国反复进行的“体制下放改革”形成了批判性的认识。1984年6月他出席在德国举办的比较经济学讨论会，在关于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的报告中介绍了自己的研究进展。他提出了区分“行政性分权”和“经济性分权”的问题。经过这样的分析，市场取向的改革道路就变成惟一的选择。

　　耶鲁的一年半紧张而充实。吴敬琏称之为“丰收”。

　　补课归来的吴敬琏，任重而道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