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经济：要更加国际化还是内地化

　　香港不会因为有内地沿海城市的竞争而衰落下去

　　主持人：日前，内地与香港签署了“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CEPA)来帮助香港经济渡过难关，从东南亚危机到SARS疫情的冲击，香港经济一直处于起伏不定的的低速增长状态，造成香港经济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胡祖六：我认为，中国内地经济政策的变化、沿海城市的竞争这些都不会阻碍香港经济的繁荣。香港是一个开放度很高、市场竞争机制很成熟、很有活力的城市。与其他国家、地区的竞争从香港存在的第一天起就存在了，香港和内地城市的发展进程不一样，它没有关税的保护，这个城市已经习惯了竞争，它不会因为有大陆沿海城市的竞争而衰落下去。与内地的沿海城市相比，香港自身仍有优势。

　　外部冲击才是造成现在香港经济低迷的最根本原因，因为香港是一个高度开放的小型经济体，它的经济繁荣与衰退取决于国际经济环境，东南亚金融危机、全球性的经济衰退、美欧日经济的不景气严重影响了香港经济。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香港房地产等一些行业泡沫的破灭。香港回归之前，大量资金涌入香港造成了香港地产业的虚假繁荣，外部冲击导致了泡沫的破灭，泡沫破灭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香港需要几年时间调整、消化。

　　袁持平：目前，香港经济处于一种很矛盾的状况。一方面香港的GDP总量还是相当不错的，它的一些优势产业比如金融业还在不断成长。另一方面香港的失业率近几年也确实比较高。我认为，造成香港失业率比较高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近20年香港把自己的制造业转移至内地的过程中，许多本地的蓝领工人失业，也就是香港的结构性失业没有随着产业的调整而调整；另一个原因就是香港一些行业比如房地产业泡沫破灭造成的。

　　魏后凯：我觉得造成香港经济低迷的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国际经济形势近几年不是很好，东南亚金融危机、“9·11”事件、SARS疫情都影响了香港经济的发展；第二，香港经济自身也存在一些问题，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成本不断上涨，这削弱了香港自身的竞争力；其三，国内经济政策的变化也是一个原因，内地经济的开放度越来越高、沿海城市的竞争格局不断加剧，这削弱了香港“是连接大陆和世界的桥梁”过去那种独一无二的地位。

　　香港经济内地化发展不排斥其国际化

　　主持人：“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从一定意义上讲，是在用内地市场带动香港的发展。香港一直是一个国际化色彩很浓的地区，香港以后的出路是更加国际化还是内地化？

　　胡祖六：香港已经是非常国际化的城市，几百家跨国公司的亚太总部都在香港，香港的法律很多借鉴了欧洲法律条文，香港的人才也是国际化的。现在香港更需要加强与内地经济的一体化。所谓的“一体化”就是要实现各种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但现在香港和内地之间仍然有许多有形的边界，这些障碍需要扫除。香港发展的是现代化服务产业，如贸易、金融、法律、管理咨询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客户与市场，香港地方很小，市场有限，它一定要有内地市场做支撑。香港要成为东方的曼哈顿，就要有像美国大陆那样大的腹地。这与香港的国际化发展方向并不排斥，是相辅相成的，但并不影响香港国际化都市的定位。

　　魏后凯：不能因为大陆经济是香港发展的重要支撑，就说香港不是一个国际化的都市，所有国际性大都市都有一个腹地作为支撑，纽约以美国经济为支撑，东京以日本经济为支撑。香港也是一个国际化都市，它的支撑点有两个，一个是亚太地区经济的发展，另一个是为内地做转口贸易。以后香港的转口贸易可能会越来越少，但通过这种更紧密的经贸安排，香港在其他领域可以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香港经济需要重新定位还是局部调整

　　主持人：90年代初，香港将绝大部分的制造业转移到内地，自己也借此成功地从制造业转型为以服务业为主的国际商贸都市。但有专家说，SARS充分暴露了香港过分依赖服务业的经济结构的脆弱，香港经济的再次转型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香港经济需要重新定位吗？

　　魏后凯：从香港长远发展来看，必须要找到一个新的定位，因为国际、国内环境以及自身的条件都发生了变化。我认为香港应该向高端现代服务业发展，而不要再把主要精力放在发展低端服务业上。香港的服务业已经很成熟了，与内地企业相比发展高端服务业更有优势。

　　从“更紧密经贸关系”条款内容来看，似乎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希

　　望香港的制造业向其他地区转移的速度放慢一点，保证香港的制造业也有一定的发展。短期内，CEPA的出台可能有利于香港制造业的增长和稳定，但从长远发展来看，香港发展大规模的制造业不一定比其他地方更有竞争力。

　　胡祖六：服务业正是香港经济的优势所在，这种经济结构非常有弹性，我觉得香港做服务业是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定位。服务业的快速发展使香港变成一个现代化社会，人们的收入也很高。香港的服务业与周边国家、地区相比绝对高出一筹，比如香港就有一个很著名的上市公司，专门提供营销、包装、品牌设计等高附加价值的服务，做得非常好。香港周边地区的服务业发展也很快，但在高端服务上面与香港还有很大差距，香港在高端服务方面的作用还是不可替代的。而且香港完善的法律体系、自由开放的经济制度也为服务业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发展环境。中国服务业的发展水平与香港还有10到15年的差距。所以香港根本就不需要重新定位，但确实需要调整，就是向更加高附加值的服务业调整。

　　袁持平：今后香港经济肯定还是以服务业为主，但在以后经济的转型中一定要把失业问题解决好。如何解决失业问题，我有两点考虑。首先，如果CEPA的签订能够使香港与内地实现更紧密的经贸关系，香港的一些服务业比如金融、会计、律师等行业就会在珠江三角洲乃至整个中国内地产生一种扩散效应。中国内地的这些中介机构的服务水平与国外相比有很大差距，加入WTO后，内地就有学习、适应这些规则的需求，这给香港的一些服务机构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契机，那些因为房地产、证券市场泡沫破灭失业的人员可以在这当中找到机会。另外，如果我们把珠江三角洲的旅游资源进行整合，香港就会成为这个旅游区域的龙头，会进一步促进香港旅游业与相关联产业的发展，这些产业可以吸收那些失业的蓝领工人。

　　香港在中国经济中的角色不会变

　　主持人：原来人们称香港是“连接中国内地和世界的桥梁”，随着各种条件的变化，香港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新的角色和定位应该是什么？

　　魏后凯：随着中国开放程度的加深，香港这种“桥梁”的作用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弱化。我觉得今后香港可能会成为我们国家比较重要的一个综合性的中心城市，这个中心城市应该是国际化大都市。它可能有集聚功能，比如资金、人才的集聚；也可能有扩散功能，比如成熟的市场理念、管理经验的扩散。有人担心，上海等沿海城市的兴起会影响香港的发展，我不这么认为。中国这么大的一个经济体不能只有香港一个出口，它需要几个出口，香港与它们之间是一种平等竞争关系。它们之间也是不能相互替代的，比如上海以长江流域为腹地，香港以后可能就以珠江流域为腹地。

　　袁持平：我觉得香港在中国经济中的角色不会变，因为香港的优势没有变。香港经济有三个特征：一是市场制度比较成熟，二是经济开放度、自由度都很高，三是它的服务业在世界服务业体系中有自己独特的位置。随着大陆经济开放度的加大和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越来越高，香港的原有角色会得到加强，只不过表现形式会发生一些变化。毕竟，中国对外贸易、服务业的发展要达到成熟程度，还需要一段时间。即使现在中国全部放开，有进出口自由权的企业不一定都能与外商很便利的交流、交易，这就给香港的企业留下了空间。中国经济发展前景很好，中国经济发展起来了，香港肯定也会发展得更好。

　　日前，内地与香港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CEPA)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应该说CEPA为香港在经济转型中遇到的困难提供了一种外在推动力量。从东南亚经济危机到SARS疫情的冲击，香港经济一直处于起伏不定的的低速增长状态，一些人认为香港经济转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香港经济是需要重新定位还是局部调整？CEPA从一定意义上讲，是在用内地市场带动香港经济的发展，这排斥香港国际化发展趋向吗？

　　-嘉宾：高盛(亚洲)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胡祖六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区域研究室主任魏后凯

　　中山大学港澳珠江三角洲研究中心博士后袁持平

　　-主持人：本报记者刘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