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的双面角色

　　这位商学院教授对于中国企业的现实价值，除了批判，还能有更多的建设

　　文/本刊特约记者 鲁庞智

　　6月，SARS阴影渐去，香港中文大学以及长江商学院合聘讲座教授郎咸平又开始了他风尘仆仆地来回北京、香港两地的商学院生涯。47岁的郎咸平头发渐白，但是依然谈锋锐利， 无论是讲学还是闲聊，一样的铿锵有力，一样的漫溢激情。

　　“我今年在内地会投入更多时间，现在最专注的是对内地的企业研究和商学教育。”

　　郎咸平刚刚发表了制度化处理民企原罪的综合解决方案，提到了“对民营企业家要保护，也要约束。”郎教授提醒公众，“善良管理人的注意责任”应在民营企业家和政府中得到提倡；给予民营企业家“赎罪”的机会，实施BOT(Build-Operate-Transfer，建设-经营-转让的融资方式)、征收累进遗产税和第三方独立委员会有助于分清权益。

　　根据论文发表数量和受关注程度来说，在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华人经济学者并不是被国内媒体暴炒的那些名字，而其中，Larry HP.Lang正是华人学者在公司财务研究方面的翘楚之一，也就是郎咸平，全世界论文引用率最高的28篇公司财务论文中,郎的论文就占了两篇。

　　“郎监管”

　　和内地经济学者的风格和气质俨然不同，郎咸平在海内外一向以火力巨大、敢于向利益集团挑战著称。2000年底，郎咸平以“民间良心”身份切入中国证券市场。他进入内地没多久就提出：“应当审慎地提出一个‘新监管’思维，考虑如何在大陆法系架构下，尽快融入‘辩方举证’和‘集体诉讼’这两项保护小股东的规则。任何资本市场，中小投资者才是真正的栋梁，只有树立他们的信心，上市公司和大股东才会有长期稳定的融资机会，资本市场才有希望。”以内地某新兴财经杂志的封面文章为主要平台，郎咸平屡次挑破上市公司的敛财骗局，使得他在2001年被视作为中小投资者的代言人，赢来了“郎监管”之称。他引入的“辩方举证”和“集体诉讼”以及美国式的监管体系思路，给中国证券市场建设带来相当大的推动作用。

　　“哎唷，郎咸平这个人这样子说话，得罪人哦，人家公司老板听见了，会不会找人捶他一顿的哦。”一位慕名参加郎咸平案例教学讲座的香港小投资者如此私语。若论内地资本市场上骂人之凶而少被骂者，郎简直是绝无仅有。主要是他专门找大庄家骂，也有超级庄家曾与他在深圳对骂，结果事后那大庄家的公关公司一汇总新闻，发现新闻几乎一边倒向郎。如此一来，庄家们开始私底下忙着收买媒体，封不上郎的口，那就封媒体的口。

　　“虽然我在内地成名是因讲监管，但是很多企业包括被我批评过的企业都很积极地找我，谈很多问题，而我和企业在一起，更重要的话题是企业战略和转型。”郎咸平说，无论是国有还是民营，绝大多数中国企业都有迫切的危机感。“‘郎监管’其实现在已经成为了‘郎教父’了。”《新财富》杂志总编辑张信东和郎咸平教授有了两年多的合作，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郎咸平对于中国企业的现实价值，除了批判，还能有更多的建设。

　　“中国的CEO是世界上最好学的！”

　　2000年底，当郎咸平第一次去北京大学一个金融班教学的时候，心里面还有一点忐忑。这是他第一次到内地来授课。虽然之前已经在中文大学教过很多内地学生，但是毕竟和亲临北大的感受不一样。他不知道即将遇到的这一群年轻企业人会是什么样，“事先有教授说这群学生特别刁，特别难教。不过，我一接手，就发现感觉棒极了！”

　　当时这一批学生都是来自于金融证券业。“他们赶上了中国证券市场发展的黄金时代，很幸运，也有很多第一手的经验，所以他们眼界很高。”郎咸平回忆起首次在内地讲课，至今依然感触颇深。

　　“学生们反应很踊跃，我也找到了久违的感觉，因为这些来自于金融证券界中高层的学生们对很多问题都有好奇心，也很善于表达和沟通。”郎咸平说，给这一批学生执教的经验直接引起了他在中国进行更多商学教育的兴趣和热情。据我们翻查那一届的课程安排，郎咸平一连讲了4天，每天8个小时。他剖析大企业运作的案例讲学方法，让学生们且惊且喜。第一堂课一结束，大鹏证券的张维立即提出请郎教授来大鹏证券公司演讲，让大鹏上下开开眼界。“以前同学们对香港教授教课反应不好,觉得其脱离国情的不良记忆一扫而空，碰到了郎教授，我才明白何谓大师级风范。”他说。

　　联合证券的盛希泰说：“其实郎教授最让我佩服的一点，就是当我周末去香港看郎教授时，他每次都是在研究室里面做研究。”最后，该班同学将郎咸平列为最受欢迎的老师。

　　在内地执教企业界学生的感觉和在美国与香港教学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郎咸平苦笑着说，香港的学生普遍没有激情，常常是简单地就事论事，他们的心态是“I DON’T CARE!”他们只关心和直接利益有关的话题。“我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了6年，我对自己的讲学评价是中上，虽然我在研究方面的成就是优秀。”而在美国，学生会很活跃,“但是他们常常是为了提问而提问，很多问题其实很简单，甚至有点幼稚，课堂上的讨论场面似乎很热闹，其实学生经常词不达意，真正能够谈得深入的时候很少的。”郎咸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介绍他在多家国际知名的商学院的执教经验。那些沃顿商学院、密歇根州立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纽约大学、芝加哥大学等名校的学生，大多数还是莘莘学子，比起中国那些已经有着实际经验的企业骨干来说，自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回到内地讲学两年半不到的时间，郎咸平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来现场听课的CEO比例一直在增加，这是在别的国家都见不到的现象，全世界的CEO都是不太好学的，或者说借口太忙。”郎咸平笑言，“我能强烈地感受得到，中国的企业家是世界上最好学的。他们对于任何一个问题都会深入地追问，对知识的渴求很强烈、对自己的不足很警醒，这是中国企业未来最大的竞争力。这种好学的精神也感染了我。”

　　中国移 动班、中国电 信班、讲学北京控股……对大集团企业持续不断的教学，还有担任大量民营企业有形或者无形的顾问，这些广泛的调研使得郎咸平迅速积累到了大量第一手的中国企业现状。即使是在香港资本市场活跃的华润，郎咸平与其总经理宁高宁也是在内地的活动中认识的。力倡慎行多元化

　　1994年，郎咸平和Rene Stulz在政治经济学期刊上发表了《托宾的Q，公司的多元化经营，公司业绩》一文。这篇文章出来后，带领了其后几乎上百篇论文的方向，一直到2002年仍有相当多的后续文章出来。在这篇文章里，郎咸平等提出：公司多元化经营是有害的，我们应该将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篇文章是针对美国企业所做的研究,但其结论应该可以给国内国企大量乱投资的现象给予当头棒喝。”多元化经营是前几年国内大型国有企业趋之若鹜的课题。以胜利油田、大庆油田、红塔山、宝钢等等国营企业为例,平均每一家投资于非主营业务的资金累计总额高达500亿至1000亿元之间。举例而言,国内有相当多的桑拿、酒店等观光旅游事业(据称大约有半数)是由红塔山等国营企业所投资,例如上海瑞吉红塔等。根据郎咸平的资料统计显示，这些非主流业务之中成功而有效益的企业不超过5%。“这些国企的乱投资现象进一步证明了多元化经营的低效性。”

　　郎咸平强调，多元化经营对于大的企业集团来说当然有一定的必要性。但是一定需要各个行业之间有互补性。李嘉诚的多元化经营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李嘉诚目前拥有6家上市公司,资产超过1千亿美金，其中和记黄埔拥有七大行业，包括电信、港口、基建、地产、零售、能源、财务等。这七大行业个别的息税前净利成长率最低-50%、最高是200%,但七大行业的加权平均息税前净利成长率最低的竟然只有-5%、而最高也不过是20%,足足小了十倍。因此这七大行业的之间有着互补的作用,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和黄。这个稳定就是和黄成功的关键。”

　　“李嘉诚的案例告诉我们多元化经营仍然可取,但各行业间的互补却是相当重要,否则无法减低企业经营风险。”郎咸平很赞许李嘉诚的投资谨慎型思维，而对于内地相当多企业的“单一投资冲动型”战略非常担忧。“太多企业希望通过不断投资，多元化经营来寻找扩大机会。对于招商会上的项目洽谈特别有兴趣。这其实很危险。”郎教授打开电脑中的文档一一分析：“汽车、水力、电力乃至零售等等，几乎所有大家想得到的行业，都已经面临投资饱和过度竞争，这个时候，企业需要的不是雷同的项目可行性报告，而可能是客观冷静的不可行性报告。”

　　“企业首先是要做强，而不是做大，首先要稳，资产质量要高，每年都能有增长的可持续发展才是最重要的。”郎咸平教授说他对于很多内地企业的忠告都是这句话，虽然企业家们当时都很客气，但过后却未必听得进去。

　　“万科的专注地产的战略思维比起其它企业，超前了3年。”郎教授举出了这个正面的例子，“王石的经营战略，别人不一定看得懂，甚至有时候还会笑话他，但是我基本认可，这是真正把企业实力做强之路。”

　　如何扮演双面人

　　作为批判者的郎咸平说

　　★内地民企对中小投资者的掠夺“非常有效率”。比如以欧亚农业等为例。

　　★以菲律宾、印尼家族企业及盈动收购香港电讯为例，反对没有监管的家族企业。

　　★产业资本控制金融资本绝不是一种积极的现象。

　　★MBO在中国并不见得是一种好的激励机制，要防止利用MBO变相使国有资产流失的情况。

　　作为建设者的郎咸平说

　　★举证责任是整部证券交易法成败关键，是解决“大股东控制问题”的有效途径。

　　★“善良管理人的注意责任”应在民营企业家和政府中得到提倡，给予民营企业家赎罪的机会，实施BOT、征收累进遗产税和第三方独立委员会。

　　1986年-1987年8月，获沃顿商学院财务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讲师执教一年

　　1987年9月-1994年，密西根州立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和纽约大学任教

　　1994年至2003年初，历任香港中文大学财务学系正教授，讲座教授。

　　从1997年以后，开始将研究重心转移至亚洲公司财务金融课题。

　　现为香港中文大学以及长江商学院合聘讲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