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走上漫漫熊途

　　-本刊驻美国特约记者 梁冶/文

　　华尔街人士认为，布什总统两次表态实际上并不是想真正扭转美元的跌势，而是担心美元跌幅过快会引发投资者从美国市场大规模撤资。

　　美元最近贬值主要是针对欧元的升势而言，特别是在5月下旬，美元对欧元的汇率更是 直线下滑，5月27日跌至历史最低点1.1937。一年来，美元对欧元和日元的汇率已经分别下跌了27%和9.5%。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

　　不难看出，美国政府调整美元汇率政策是美元持续下跌的外因。的确，强势美元政策对20世纪90年代后期美国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起到了重要作用。克林顿政府一直坚持强势美元政策，为的就是让投资者安心投资于美国资产，以弥补美国日益扩大的财政与贸易赤字。

　　实际上，为防范国际投机者的袭击，许多发展中国家一直在努力增加以美元为主的外汇储备，这就使得几乎所有国家都要保持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进一步恶化了美国贸易赤字。世界各国、特别是亚洲国家或地区大量外汇储备被重新投入美国证券市场，反过来又支撑了美元的坚挺地位。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美国经济陷入持续不景气，强势美元政策失去了必要的经济支撑和道义支持。事实上，美国政府官员虽内心希望美元贬值，却不愿或不敢公开宣布放弃强势美元政策。前任财政部长奥尼尔曾私下表示不赞同强势美元政策，上台初期曾想调整这一政策，但遭到了白宫的反对。白宫担心，一旦美国公开宣布放弃强势美元政策，可能会对美元及美国经济产生灾难性的打击，因为放弃强势美元政策必然会引发投资者大规模从美国市场撤资。

　　有迹象显示，美国政府最近似乎已在调整强势美元政策。现任财政部长斯诺虽表示继续支持强势美元政策，但他最近的讲话已发生了明显变化，主要表现在：一是首次公开承认了美元贬值将会促进美国企业出口，二是明确表示美国政府不再以市场价值来衡量美元的强势，三是强调美元真正的价值应当由市场来决定和政府不应干预外汇市场。斯诺甚至还称美元近期的跌幅“是轻微的”。市场分析人士据此认为，斯诺所说的强势美元政策实质上已经变了味，布什政府已接受了现行的美元汇率，并可能容忍美元继续逐步走低。

　　投资者担心，随着美国调整美元汇率政策，美元今后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因此纷纷调整投资战略，将大量资金撤出美元资产转投到欧元等其他货币资产，从而加大了美元的跌幅。

　　美国调整美元汇率政策的部分原因也是为其外交政策和经济利益服务。法、德这次联合带头反对美国对伊拉克动武，因此美国希望通过让美元贬值和欧元升值来削弱法、德等国的出口竞争力，以最终达到打击法、德经济的目的。此外，美国政府官员认为，日本经济持续不景气的主要原因是日本政府不想真正进行结构改革，寄希望于扩大对美出口和美国带动世界经济复苏，所以美国也就没有必要再坚持强势美元政策，而应让美元贬值来刺激美国企业的出口。

　　内因是变化的根据

　　从内因看，美国经济基本面决定了美元颓势在所难免。如果说美国政府目前表示仍将支持强势美元政策是口是心非，那么美国经济基本面对美元地位的支撑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来，人们希望伊拉克战争结束能给美国经济带来新的刺激，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美国虽推翻了萨达姆政府并占领了伊拉克，但美国工商界对此却并不买账，对经济前景依然疑虑重重，在资本投资和招聘新人方面谨慎如故。美国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出现的泡沫，导致美元币值被严重高估并形成了美元泡沫，美元汇率最近下跌实际上也是对泡沫经济对美元汇率形成影响的一种调整。但美元与主要货币的利差缩小使美元资产风韵难存，致使欧洲市场目前给予投资者的回报率比美国高。有迹象表明，不少投资者已在调整投资战略，开始从美国市场撤走资金转投到欧洲等其他地区市场，欧元近来持续坚挺就得益于投资者的这种战略调整。

　　长期以来，美国人养成了超前消费的习惯，致使美国经济不得依靠大规模借外债来支撑。有人说，美国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繁荣是建立在“借来的资金和时间”这个基础上，此话不无道理。

　　美国贸易逆差已有20年的历史，经常项目赤字去年更创下5034亿美元的历史最高纪录，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2%，预计这一比例在今年可能会上升到6%。美国财政赤字自布什上台以来持续增加，今年有可能突破4000亿美元。高盛集团预测，美国的净债务到2006年将达到5.8万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6%。美国巨额贸易赤字和外债余额意味着持有美元资产的风险不断增加，可能引发投资者抛售美元，导致美元进一步贬值。

　　退两步进一步

　　美林集团首席北美经济师罗森伯格认为，美元目前的汇率仍没有跌够，对欧元和日元汇率在今后一年内可能分别跌至1.33美元和92日元左右。

　　本来，人们曾寄希望于八国峰会能就美元汇率提出实质性的对策或建议，但八国峰会最后发表的声明对美元汇率问题只字未提。欧盟、日本未对美元贬值作出过分的反应，这表明美元目前的贬值幅度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本刊记者所采访的罗奇、高盛集团美国经济研究部主任杜德利等经济学家都极力主张政府让美元贬值。罗奇预言美国经济结构性失衡必然导致美元贬值，今后的贬值幅度仍会超过20%。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坦认为，美元币值被高估了30%，美国政府应让美元逐步回落到正常价位。看起来，布什政府似乎已接受了这部分经济学家的意见。摩根斯坦利外汇策略师简认为，美国政府倾向美元疲弱，但绝不希望看到美元暴跌。

　　伊拉克战争结束之后，摆在布什总统面前的首要任务是争取明年大选连任，而获得大选胜利的关键取决于国内政治和经济形势。为振兴美国经济，美元贬值成了布什政府拉动美国经济的一张王牌。现在的问题是：美元将是缓慢下滑，还是迅速大跌。

　　华尔街人士认为，美元持续大幅下滑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美国经济仍明显强于欧元区经济，特别是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速度大大高于欧元区，投资者即使想从美国市场撤走资金，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市场进行投资。日本政府今后也会为防止日元升值过快而干预市场。此外，欧洲央行今后降息的可能性和幅度预计比美联储要大，这在一定程度上能抑制欧元升势。

　　在这种情况下，美元汇率正在进入战略性调整的新时期，今后的走势可能表现为退两步进一步。

　　美元贬值是双刃剑

　　对美国经济来说，美元贬值是一把双刃剑，蕴含着巨大的潜在利益和风险。

　　美元地位走软有助于美国扩大出口，同时减缓美国贸易逆差增长和通货紧缩压力。美国制造商协会对于美元汇率近期的走低表示满意，但仍认为目前美元对其他货币的汇率仍比1997年的汇率水平高出20%。该协会最新发表的报告预测称，美元近期的贬值将会刺激出口反弹，预计美国今年第三和第四季度的出口将分别增长5.5%和9.3%。

　　标准普尔的首席经济专家威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美元估价过高由来以久，现在只是回到了1989年的价位，这个价位是比较合理的。

　　不过，也有部分经济学家认为，美元下滑对美国来说并非好事，至少短期之内是件坏事。随着美元贬值，进口商品的价格就会上升，消费者必须拿出更多的钱来购买较少的东西。同样，成本升高会损害很多公司的收益，因为美国公司对进口原材料和零部件的依赖性很大，特别是那些零售商更是腹背受敌，因为他们不但要拿出更多的钱来进口货物，而且要同时面对那些囊中羞涩的顾客。

　　最令人头痛的还是进口资本货物。进口资本货物占企业购买新设备开支的40%，美元贬值意味着资本货物价格升高，企业就不愿意增加资本支出，从而导致美国经济更加恶化。

　　更有部分经济学家指出，即使美国出口受美元贬值的刺激有较大增长，美国仍必须依靠外来资本流入来弥补其经常项目和财政赤字。目前，外国投资者拥有约50%的美国政府债券、约35%的公司债券和10%的美国股票，如果美元持续贬值引发投资者对美元的信心危机，促使投资者从美国市场大规模撤资，美国经济失去外国资金的支持，这种打击才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