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纪鹏谈：剃刀边缘的富人

　　最近一段时间，中国富人们风波不断。这些出事的富豪们引起了业内外的强烈关注，人们分析他们的“落马”原因，分析他们关联的行业和机构，甚至还从他们的身世、早年工作及生活经历等方面进行反思，希望能寻找到所谓的“问题基因”。

　　为什么《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中国富人屡屡出事？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经营不善？是因为他们自身素质品质不高？还是环境缺陷？

　　近日，时讯记者就这方面问题采访了著名股份制和公司问题专家、首都经贸大学刘纪鹏教授。刘纪鹏表示，近几年搞的所谓“富豪排行榜”极不准确，有的数据甚至连总资产和净资产都分不清楚，比如有的人10亿总资产中可能有9亿都是负债，但其身价却是按10亿计算出来的。这些“排行榜”对社会和当事人都不负责任，具有破坏力。

　　谈到“富豪落马”现象，刘纪鹏强调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对“落马”的富豪幸灾乐祸，而是要分析，仅仅是因为坏人干了坏事，还是制度存在缺陷使人干坏事有隙可乘？这是每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刘纪鹏被媒体称为“企业股改第一人”，同时也是十分注重“理论-实践-理论”的知名经济学家。近十年间，刘纪鹏主持了国电公司、海南航空、万向钱潮、玉柴机器、海尔集团、好孩子集团、李宁公司、四通公司等近200家各类企业的股改、上市及管理组织方案的设计，对企业的情况十分熟悉。“看着这些出身并非豪门的富人‘倒下’，是令人痛心的。”刘纪鹏说，“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起伏，我们的制度环境究竟还存在哪些缺陷？我们应该如何建立一个好的体制环境避免富起来的人又倒下去。在目前中国经济新旧体制衔接过程中，如何保护那些有创新精神又能给社会带来贡献的企业家？同时又能防范那些既骗贷又逃税或者说以非法手段经营致富的种种行为。这是我们的制度环境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刘纪鹏认为：一个完善的制度应该是坏人也办不了坏事。一个有缺陷的制度却会导致好人也可能办坏事。“搞市场经济、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且是大富起来，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一些问题是很正常的。”刘纪鹏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富翁“落马”也是中国“渐进式”改革道路必须付出的代价。不可否认，出事的富翁中，有的自身品质就有问题，在转轨时期不择手段掠夺财富，根本就没有想过用正常的手段创造财富；而有的人则是对社会贡献很大的实业家，由于市场规则不完善所存在的缺陷和“潜规则”导致他们“落马”。

　　财富排行榜成了中国富人问题榜，这只是表面现象。刘纪鹏说，中国富人们频频出事实际上也暴露了市场现行制度的不完善。刘纪鹏认为，中国造的富豪和欧美造的富豪，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在弥补市场空白的过程中致富，这个过程是在给定的制度环境和市场规则下寻找机会，本来就带有投机性。但是，为什么中国富人惧怕排行榜，不愿意在财富榜上出现，不愿意露富，甚至反感“富豪”这个词，而欧美富人却纷纷以上“富人榜”为荣呢？

　　刘纪鹏说，欧美国家的“富人榜”无论是统计的准确性还是财富来源的健康性都被人们所接受。由于信用制度、税收制度的完善和公开透明，企业和企业家本身都相对透明，偷逃税、骗贷的机会很少，而且个人财富的统计相对准确，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发财致富，是受社会尊敬和法律保护的，人们会以上“财富榜”为荣。另一方面，西方国家的私有产权受到保护，富人不害怕“露富”，只要收入是合法获得的，一旦拥有就受到法律的保护。“中国处于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初级发展阶段，一方面，包括税收政策、信贷政策在内的很多政策、法规的界限不很清晰，很多环节自身存在缺陷，各种关系在其中起很大作用，这使得法律政策的理论和实践存在很大差距。”刘纪鹏说，“当这些潜在的‘弹性空间’存在时，当规则不完善、不透明时，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问题’人士，个人的命运有可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在他人手中。每个人都可能在犯错和犯罪的边缘行走。举个例子，交通法规规定，行驶中副驾驶座位的人要系安全带，否则就要被罚款。但实际上，很多人不系安全带却没有受到惩罚，时间长了在副驾驶座位的人就普遍不系安全带了，因为在一个到处塞车，车速很慢的城市系安全带似乎不甚重要，而且是有成本的，而这却使几乎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违规的边缘。”

　　刘纪鹏说，“而一旦这种事发生，很少有社会舆论去批评这项交通规则的不合市情及那些不严格执法于每一个人并导致大多数人都处于违规环境之中的警察。”

　　况且，“我们在产权问题上还存在歧视，至少在法律上公有产权和私有产权还是不平等的，一些资源(包括众多行业的准入审批)仍受行政控制。这种不平等很容易产生可钻的漏洞，使有些人在利益诱惑下敢于冒险寻‘租’，而一些执法者则难以抵御贿赂。很多出事的富人都是抓住了改革发展的机遇，敢于创新。机遇使他们富裕了，但制度环境不完善的诱惑，如：骗贷、逃税、行贿等这些问题又使有些人落马了。”

　　由于政策法规不明晰，制度不健全，刘纪鹏说，在这样的环境中，富豪的财富是否是“健康”的，要看按什么标准衡量，可能很难说得清楚。

　　刘纪鹏认为，在目前我国宪法和民法还没有明确保护私有产权的情况下，搞类似“财富排行榜”等西方引进的舶来品，不符合中国国情，正常的富人不愿意上富豪榜是可以理解的，只有那些不正常的富人才愿意上那些连总资产和净资产都分不清的外国人“胡浸”出来的富豪榜。(本报记者陈迎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