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许庄调查：非典压力下的乡村组织

　　见习记者 鲍小东 安徽报道

　　5月16日下午2点多钟，中原腹地，安徽省阜阳市宁老庄镇许庄村委会书记许卫民在自家请本村村民许西亚吃饭，桌上摆着3个清清爽爽的菜。吃完饭，许西亚靠在木头长椅上打起了呼噜，二十分钟后起身告辞。

　　许书记是要请许西亚当“官”——许庄村第二自然组的组长。许庄共有7个村民组，现在却只有3个组长。对于这个有227人在北京、广州等SARS重点疫区打工的村，干部人手明显不足。而麦收的时节就要到了，那将是民工返乡的高峰。

　　“辞职”“处分”批下来了

　　许卫民已经为SARS挨了处分。

　　5月4日下午，阜阳市颍泉区防治非典指挥部督查组“突袭”宁老庄镇许庄村，发现这里没有按照规定在村口设置监控拦截点，对返乡人员监控不到位，宣传标语太少。村支部书记许卫民被党内严重警告，许效邦被责令辞去村主任职务。

　　许卫民“心里确实有些不痛快”。但村委会主任许效邦却如释重负，早在今年2月份时，他就已经写了辞职报告，而镇里一直没批。“现在终于批了下来。”

　　由于许效邦早不想干了，长期不理村事，许庄村村干实际上只剩下4个人，严重缺编。于是，为了抗典，许书记刚搞定一个文书和一个支部委员。现在，许卫民又打起了许西亚的“主意”。

　　1988年，许西亚曾当过组长，但很快辞职了。他回忆说：那时候，事特别多，没有时间管自家的事了。而他家就靠他干活，一个组长一年收入200元。他就算了一下，家里有2.4亩地，全种蔬菜，一年能净收1200多元，比当组长强。自许西亚辞官后，小组长就越来越少了。

　　许书记其实挺理解许西亚的。他自己从1992年退伍返乡，一直干村治保主任。去年5月份，村委会换届选为村支书。10多年来，他没有拿过一分钱的工资，尽管镇里给村支书制定的工资标准为一年2200元。

　　“不仅仅是村干拿不到工资，村委会连办公费用都没有。”许卫民说。他解释道，只有完成了上交提留款任务，镇里才会返还给村里的办公费用和村干的工资，否则不返还。而完成提留款任务在许庄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许庄村当年土地承包到户时，政策规定承包权30年不变，但那时4口人的农户，现在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又生了娃娃，七八人吃4人的地。种出的粮都不够一家人吃，怎么交公粮呢﹖所以村里的青壮劳力大多跑到城里打工。

　　前届的村委会为了完成提留款任务，先向有钱的、关系好的农户借钱，第二年该农户就可以不交公粮。而一些公共事务的工钱，村委会没法支付，农民就从提留款里扣除。

　　许庄村提留还有一个大窟窿。几年前，许庄村刘寨向一家企业租了一块土地，每年租金为1.5万元，涉及数十农户的土地。所以农户、企业和村委会达成协议，即土地租金先交给村委会，由村委会从中扣除农户的所有土地的提留款，剩下的部分再返还给农户。多年以来，农户没有看到一分钱的返还。因为上一届村委会挪用了那笔土地租金，并没有帮农户上缴提留。显然，这些农户不可能答应再交提留款。

　　许卫民指证：原村委会主任许效邦2002就挪用过这笔钱。

　　村委会欠款70多万

　　许效邦倒是痛快承认了。他说，自从1998年他就任许庄村主任以来，为了完成每年的提留款任务，他以村委会名义借了2万多元钱，原本以为可以还上的，但村委会一直没钱。所以去年10月，截留了这笔钱用于还债。许效邦说：“至今还有几千块钱没有堵上呢。但人家不会向村委会要，而是向我要钱，所以我要辞职。”

　　寅吃卯粮如此循环往复，窟窿越来越大。许书记说，村里以种种理由不交提留款的就达到40%左右。去年，许庄村的提留款就有两三万元空洞。所以工资、办公费都拿不到。

　　宁老庄镇镇长王征澄清政策：村的工资、办公费，以及五保公粮都含在农业附加费里，按照农业税的20%征收，假定宁老庄镇一年的农业税为180万元，那么农业附加费就是36万元，这36万元，再加上国家财政每年给镇里23万元的转移支付经费，镇里是“一分钱不敢截留，每年都会下发给各行政村”。

　　可各村为了完成提留，基本上都在镇财政所有贷款。王征无奈地说：宁老庄镇共有22个行政村，而各行政村的平均欠款达40多万元，高的达到100多万元。许庄村如今欠款高达70多万元。有向镇财政所借的，有向地方信用社借的，甚至借高利贷的。

　　许卫民承认，去年镇里给许庄村拨了8000元的办公费，就被镇财政所截留，后通过镇政府的协调，村里才拿到5100元钱，但上交提留款时，已经借了钱，所以这笔钱马上用于还债。因此，村委会没有一分钱的办公费用。

　　许卫民称，自从去年5月份就任村支书以来，他自己就垫了上万元钱。他爱人早就劝他不要再干了。

　　抗典组织结构

　　辞职在家的许效邦很怀念1980年代的时候。

　　1982年到1986年，许效邦曾任许庄村的支书。“村干部的工资也能够一到年底就发放。”许效邦回忆说：那时候村干是受人尊敬的，从村头走到村尾，谁见了都打声招呼，要不喊名字，要不就喊书记。现在呢？村民看见了，“根本就不理会”。

　　村民许怀意(化名)说，现在的村干部，一找你计划生育，二要钱。“除此之外，村干和农民没两样。”这种情况下，更谈不上对外出务工村民的管理。

　　许庄村一直没有统计该村的外出民工到底有多少，到挨了处分，村干才挨家挨户地登记。结果是，全村共有1400多口人，外出务工人员为227个，近期返乡人员为33人。其中从广州回来的有2人，从北京回来的有14人。

　　6月份是收割麦子的时节，每年此时，返乡人员达50%，今年到现在是15%，村干做村民的工作，让他们劝告在外务工人员不要返乡。许卫民说，家里有电话的就用自家电话联系，没有的他就免费提供手机。他说，5月份他交了350元的话费，刚刚半个月，就只剩下20元钱。而村委会至今还没有电话。

　　人不回来夏收又成问题。许庄村委会正在和山东联系大型联合收割机。今年因为非典，到现在还没有收割机来。因此村里准备成立帮扶队，帮助困难户收割麦子。帮扶队由村干、民兵、妇联组成，村干有4人，加上刚刚聘请的文书和支部委员，共6人，妇联组织女党员6人，民兵有20多人。这些人员基本上是义务工，没有报酬。

　　但许庄村为防治非典已经花费1000多元钱，主要用于买消毒水等，而这1000块钱，基本上都是许卫民自己垫上的。宁老庄镇镇长王征说，在为了防治非典，而镇里已经花了十多万元，用于宣传、务工人员的补贴等等，除此之外，还给该镇中心卫生院拨了2000元的防疫经费，给每个行政村拨了300元钱。

　　5月18日，许卫民说，他刚刚听文书说，村里的确收到这30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