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SARS每周调查》:河北告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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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5月19日 18:23 《财经》杂志 | ||
【与全国其他地方相比,河北的特点是农民发病比例最高。临床诊断病例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农民,占全省病例的22%,如果再加上农民工,就是33.5%】 《财经SARS每周调查》5月20日刊 截至5月14日,河北省11个地市均有病例报告,波及56个区、县。其中以张家口、唐山 全国非典防治组疫情分析专家认为,与全国其他省份相比,河北省的特点是农民发病比例最高,值得高度重视。河北省是农业大省,农业人口较多,临床诊断病例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农民,占全省病例的22%,如果把农民和民工的比例相加,则高达33.5%。而从疫区回家的民工和学生所造成的输入性病例是原因之一,输入性病例已在一定范围造成当地的继发感染。 河北省首例确诊病例于4月18日被接收,3日后确诊。河北省病情发展很快,病例总数在全国的排位由4月21日的第16位上升到第5位。大体为5至7天一个台阶,4月19日至23日,平均每日2例;4月24日至29日,平均每日13例;4月30日至5月9日,平均每日新增17例;最高的一天报告病例38例。 据全国非典办专家根据近日数据分析,河北省新增临床诊断病例70%以上是由疑似病例确诊而来,新的临床诊断病例明显减少,所以推测诊断病例上升的趋势主要是由疑似病例确诊增加而来的。而河北已经做好迎接攻坚战的准备。 保定出现河北首发病例 根据官方数据,河北省的SARS首发病例是在保定,保定的第一个病例,也是第一个死亡病例是曹某。 4月9日,曹某去北京参加哥哥——中央财经大学教授曹兴华的葬礼,回到保定后发烧。非常遗憾的是,曹兴华去逝之前都不知道是患有SARS,去逝之后,4月12日开始,他的家人和数位陪护过他的学生相继倒下,这才引起注意。曹某回到保定之后也出现发热症状,当时他已经听到嫂子和其他人被确定为高度疑似患者,所以开车到北京的某家医院,但未被接收。回到保定后就直奔保定市传染病医院。曹某的妹妹和儿子均被传染。他的一位朋友在被传染后,朋友又将自己的侄女传染,4月18日至19日间,他们到河北省职工医学院附属医院就诊,很快也被转到保定市传染病医院。这样,两天内,保定一下出现了6位SARS疑似病人。 保定市传染病医院感染科主任王丽英是接收首发病例的医生,她回忆说,病人是4月18日傍晚来的,先到发热门诊就诊,曹某高烧,并且说奔丧的人中有发病的。发热门诊就高度怀疑,通知感染科准备接收病人,并且马上通知河北省的专家。按照医院的规定,发热门诊的一位大夫和一位护士亲自将病人送到感染科,“从那一刻起,我们就被隔离。”王丽英说。 当天,在感染科值班的仅有6位医护人员。不过,好在医院已经做了一些准备。4月15日,该院从各科抽调了一部分人组建了一个应对SARS的感染科,并且建立了一个真正的SARS病区。还进行过一次培训,准备好了防护服。王丽英1989年参加工作,从1998年开始担任感染科副主任,接触过很多传染病。“我们只能凭借以往的经验,也向北京的医院电话咨询过。虽然没有接待过病人,但大概的程序脑子里是清楚的。”她说,“防护很麻烦。我们已经泡好了消毒液,准备了放大小便的、放生活垃圾的和吐痰的,还有泡输液瓶、输液器的污物桶。在缓冲间,即从病区出来消毒的东西也准备好了。如果这些事情现想,就来不及了。” 王丽英说,曹某住院时发烧就到了40℃,治疗期间还出现了腹泻的消化道症状,后来上了呼吸机,但因救治无效,于4月27日上午去逝。曹瑞华的妹妹也经历了重症的过程,上了呼吸机之后就缓解了,其他病人基本出院了。曹某传染了儿子、女婿、妹妹、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还传染了其侄女。如果说曹某是第二代,那么病毒已经传到第四代。“我感觉病毒越来越弱,”王丽英说。 保定市传染病医院是治疗SARS患者的定点医院,医院陆续接了不少病人,包括从涿州、农村来的病人。保定市传染病医院有217名员工,整个SARS病区(分为观察区、疑似区、确诊区和重症区)有100多医护人员,王丽英所在的确诊和重症病区有34人,包括后勤人员——专门的电梯工、电工等。大夫分成3个治疗组,一个组管六七个病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带者防护镜和防护手套,扎针有时只能凭感觉。平时可以管十几个病人,现在就不可能了。当时没有想到工作量会这么大。”据她介绍,首批21名感染科医护人员都是全市自愿报名的。 保定市传染病医院能够容纳的患者只有24人,医院前后已经接收了24个病人,在4月底的高峰期,一天增加6个病人,其中还有重症病人。最多的时候总共接待过21人,现在已经有10人治愈出院。以前医院只有四五台呼吸机,5月10日时增加了一倍,有医院自购的,有从其他医院调用的,也有卫生局支援的。5月10日,第一批医护人员下来到民族饭店隔离,由于人员紧张,调了其他医院的医护人员顶替。 到目前为止,保定市传染病院医护首批下来的医护人员中还未有被感染者。医院用中西结合的治疗方法,除了用西药、输液中成药,还给每个病人口服医院自己煎熬的清热解毒功效的中药,“效果还可以”。 突如其来的灾难 在保定发病之后,唐山、张家口的发病增长很快。唐山从4月21日确诊第一例后,每天增长一两例,后来开始呈几何数字上升,至5月初方平稳至每天两三例,现在已经有6人出院。据说,唐山市政府内部提出的口号是“宁可错收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唐山卫生防疫站田梦梅告诉记者,4月7日唐山市卫生防疫站成立了疫情处理小分队做各种准备,4月15日还进行过一次培训。 4月21日凌晨3点,卫生防疫站副站长、疫情处理小分队负责人李信荣接到唐山市开滦医院的电话,赶忙到达现场。当时一位姓曹的病人已经被专家组会诊,确诊为SARS病人,转移到唐山市传染病医院,疫情处理小分队又赶到传染病医院。 据当时负责采样的何金魁说,几天来他们昼夜工作,当时非常疲劳,即使病人说话声音正常,他们听着都很费劲,所以离病人非常近。调查中要问几十个问题,接触过的每个人的名字都要记录得非常准确。采样包括采集咽拭子,把手伸进病人口腔,用棉签在咽部后壁涂抹,作标本去化验;还要采集痰液、采血、进行血清分离,送到河北省疾病控制中心做临床检验。调查、采样完成,已经是早晨8:30。 何金魁回忆说,曹某在唐山郊区梁家屯做钢材生意。发病前到张家口,路经北京。在4月10日或11日中午在北京乘坐过地铁,总共在京逗留了两个多小时。从北京到张家口坐的是大巴,车上人并不多,从张家口回唐山时是自己开车。曹某于4月18日出现头痛发烧症状。21日凌晨两位家人将他送到开滦医院,医院检查出血项正常、胸部有问题,立即通知专家组,很快确诊为SARS病人。 唐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许向斌说,唐山在4月初成立了SARS领导小组,但是当时还不知道真正的严重程度。在北京的数字还未透明之前,我们从其他渠道了解到问题的严重程度,所以稍有准备。21日凌晨就接收第一例时,已经改造了3部专用车,购置了200多套防护服。 他说,唐山是地震之后的新城市,医疗条件比较好。目前唐山有150多个床位,由于疑似病人需要单间隔离,所以能够接纳六七十个病人。唐山还将郊区的第四医院腾空,改为发热医院,农村的发热病人也会送往那里。经确诊的送往唐山市传染病医院。唐山市区还有11个发热门诊。目前还在紧急筹建类似北京小汤山的医院。全市医院共有40多台呼吸机,但由于收治的病人病情不重,上过呼吸机的只有1例。 “五一前后是返乡的高峰,总共有6.2万人返乡,来自北京的占了一半,所以目前潜在的传染源还存在。我们做好5月中旬迎接‘大疫’的准备。”他说。 许向斌称,现在能够做到,只要有外来人员,都会自村委会、居委会层层上报,群防群治。加强了返乡人员登记。他举了一个案例,唐山曾接到北京的通报,有个SARS疑似病人乘坐从北京到秦皇岛慢车,我们对在唐山下车的5个车站进行检查,第二天早上8点就检查清楚了哪些人和患者接触过。 曲折的调查 虽然如此,流行病调查并非人海战术可以奏效,在短时间内缕清传染链,有时就像大海捞针。流调队员不仅体力上极度疲劳,精神压力也非常大。唐山市卫生防疫站流行病调查科科长何金魁向记者讲述了一个重要的传染链的挖掘过程。 4月21日唐山出现首发病例之后,4月22日和23日唐山市传染病医院出现数个病例,其中包括三位医护人员。于是流调队员开始调查发病的来源。查看潜伏期内的病历,医院只有一个发烧的病人,这位李女士曾经在医院看过肝炎,安排在传染病区治疗。 根据这条线索,流调队员开始回顾性调查,调查李女士接触过哪些人,而李女士断断续续的回忆并没有给出清晰的线索。他们查看病例发现,李女士曾经在唐山市中医院住院,流调队员与中医院的临床医生们按照半个月的潜伏期往前推,又向那段时间在中医院住院的患者、看护和陪床人员调查,最后发现一个唐山病人曾经和李女士同屋,发烧症状较重,但当时未确定为SARS。那时还是3月底,河北没有出现疫情,专家建议这位唐山病人到北京继续检查。 根据这位病人的转院记录,疫情小组马上向北京发出协查通知单。何金魁说,按传染病法的规定,其他省必须协助调查。从北京传来的消息是,这位唐山病人已经在北京被确诊为SARS患者。 为调查这条传染链,流调队员们花了3天3夜,调查了上百个病例及相关人员。何金魁说,“我们调查的细致得像刑侦人员。” 即便如此,调查尚未结束。那位唐山病人是在唐山染上SARS,还是在北京患病的?如果说在唐山中医院已经患病,为什么中医院没有一个医护人员得病?如果不是这条传染链,唐山市传染病医院为何会出现多个确诊病例?是否还存在其他传染源?一切还在调查之中。 流调队人手还非常紧。唐山市防疫站总共有156人,刚成立时因为缺少有经验的人员,只有2个疫情处置小组,每组5人——两人调查、一人采样、一人消杀,一人开车。后来从唐山市煤炭医学院抽调了很多老师和研究生,成立了50个组,将流调队发展到200多人。从4月28日开始,他们有了集中休息的宾馆,并且24小时处于坚守状态。由于调查中处于全防护状态,至今调查队中没有人被传染。 何金魁说,目前的困难是有的源头有线索,但还没有确定,有的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比如说,一些来自北京的病例并没有确定。张家口卫生防疫站流行病科科长李书明告诉记者,河北省建工学院的3个学生曾经到过北京,回来后出现症状,但是也不清楚是怎么在北京被传染的,难以做上溯调查。 这种跨区域的调查和信息沟通可能会在华北五省加强联防联控的政策下有所进展。5月14日,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在京召开会议,研究部署加强华北地区联防联控工作。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总指挥吴仪指出,华北五省区市要着重从五个方面做好联防联控工作,第一就是加强流行病学调查的信息沟通,要把流行病学调查和普遍排查结合起来,特别要加强对新发病例和农村患者的流行病学调查。 危情张家口 5月14日,张家口的临床诊断病例累计达到了65人,疑似病例15人,当地人说,疫情严重程度超过唐山,成为河北疫情最重的地区。在SARS疫情中,张家口被北京、山西、内蒙古包围,有点“四面受敌”。 市“非典办”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告诉记者,张家口的疫情发展主要有三波。一是一个50多岁男子在北京某医院治疗糖尿病,住院时染上SARS,妻子、小姨子陪护,回来后两人也感染,传给女儿、女婿和亲家。其中1人已经死亡。二是张家口河北建工学校的三个学生去北京,回来后发烧,后被确诊。到5月11日,学校已经有7个确诊,5个疑似,学校被封闭21天。三是3个染疾的保定民工到张家口。 4月23日,张家口市宣化县东甘庄村成为河北省第一个被整体隔离的村庄。据悉,3月下旬,该村村民李世忠因不明病因住进了张家口的医院,一周后病情恶化转入北京武警总医院。此后李世忠持续高烧,4月5日死亡。李世忠的死亡诊断不明确,但他死后,医院按照传染病进行了常规处理,对尸体进行了消毒,医生、护士均穿戴隔离衣服,佩戴口罩手套。4月21日,其妻刘振英住进宣化钢铁公司医院传染科,她的儿子、女儿、女婿、亲家等人相继因发热入院,经专家确诊,均被确定为疑似病例。4月24日,宣化县再次从公、检、法、司等部门抽调人员进驻离东甘庄村不远的宣化县委党校,成立了临时指挥所,对这个上千人的村子隔离21天。 病人的骤增使医院有点猝不及防。张家口市传染病医院张院长告诉记者,4月29日、30日、5月1日三天,全市各医院开始往这里转送病人,那时第二批预备人员没有上来,所以极其紧张,有一天接收了近30个病人。5月2日,110多人预备人员才到位。现在第一批医护人员已经休息,8个医院组成的第二批队伍上来了。 在接收第一批SARS病人之前,4月21日,医院还经历了一场虚惊。当日晚11点接到通知,从铁道部门传来消息,从太原到沈阳的一列火车上有一个小孩发烧,被列车上的人员发现。铁道部门希望医院对列车上的100多人进行检查,经协商,卫生局的专家在火车站对乘客体检,最后将小孩和其父母留下,并将该车厢封闭,人员不许流动。一家三口被送到医院。当时医院已经成立“非典科”,我们马上通知医护人员在半小时内赶到。第二天,铁路部门要求我们赶紧拿出诊断结果,因为火车将要到达沈阳,如果确诊,一车厢的人都需要留观。当天上午我们检查小孩是扁桃体发炎,白血球上升,确诊为上呼吸道感染,排除了患有SARS。 张院长说,张家口传染病医院总共接收过90多个病人。现有60个病人,又挪出了一个病区,可容纳70个病人。目前张家口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正在改建,院长崔志强告诉记者,4月21日开始作为定点医院接收SARS病人,后来改为发热医院,5月5日又开始成为定点接收医院。因为五一前后病情发展迅速,张家口市传染病医院接纳病人将近极限。目前,第一附属医院接待了13位病人,3个确诊病人,10个疑似病人。现在是一边接收一边改造。42间病房大约可以容纳68人。 70%与北京相关 河北省的疫情分析报告中曾经提到,河北省的SARS疫情的最大特点是输入性明显:现已确诊和疑似病例中,经调查认定,有准确传染源的输入性病例占71.7%,其中与北京地区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占67.5%;因病人拒绝回答等原因,一时难以确认病源的有40例,若按上述比例测算,估计实际输入性病例应在83%以上。还有31例尚未弄清外出史和明确接触史,占总数的11.7%,可能是输入性病毒携带者在流动中传播造成的。 从几个城市的首发病例也可以看出这一点。秦皇岛的第一例就是从北京打工回秦皇岛阜宁县的民工,目前已经出院。承德的第一个病例也是在北京出差期间被传染的。 据官方的疫情通报,石家庄的首发病例是邢台市新河县人。春节后曾在北京打工,4月5日在北京发热后在当地医院治疗,4月11日晚住到石家庄市第五医院(目前也是接收SARS病人的定点医院),住院11天,被当作真菌性肺炎治疗出院,出院时体温还有38.5℃。河北省胸科医院“非典办”主任路惠民告诉记者,到4月25日11点,病人进入隔离病房,当天下午5点就被确诊为SARS患者。 5月2日邯郸确诊的首例非典病人是一名在京打工的甘肃人。这名患者为男性,34岁,甘肃武山县人,在北京理工大学建筑工地打工近一个月。4月26日清晨在工地发病,当日早8时曾在北京劲松医院就诊,患者否认发病2周前接触过“非典”病人,其密切接触者中也无发热病人。5月1日,患者由同乡护送到北京西客站,乘北京至西宁的T151次列车13号车厢返乡,中途因发热被列车乘务人员发现,在邯郸车站下车。5月1日晚7时50分,由邯郸铁路医院救护车送达铁路医院,晚9时30分转入邯郸市传染病医院。5月2日4时30分经邯郸市非典专家小组会诊,确诊为传染性非典型肺炎。 在病情报告中可以看到出院患者中,也有与北京有关的病例。据报道,22岁的患者崔某是河南安阳人,因其姨妈在保定某医院住院(后诊断为非典患者),在照顾其姨妈时被传染,4月21日转入保定市传染病医院,4月22日被确诊为非典患者,经过采用抗病毒、抗感染和调节免疫等综合治疗手段,在入院第五天,崔的体温开始恢复正常,一直保持10天,胸片完全吸收。5月6日下午出院。 由于担心5月下旬潜伏期病人发病,河北省政府做好了在5月中下旬打“攻坚战”的动员。5月9日,河北省省长季允石表示,河北省潜在传染源基数较大,最大的压力就是大量民工和学生返乡。 此外,由北京返乡的河南、安徽、四川等省的大批民工沿公路南下,给河北交通和疫情控制带来极大压力。河北省与周边省份相接的公路有148条,其中与京津相接的有68条,如果把乡村小路计算在内,全省通北京的大小路口就有1114个。 “尽管我们组织省、市、县、乡、村各方面的力量,下了最大的气力,设立检查站进行检查,但一些民工往往躲开大路走小路返乡,给我们的防范工作带来很大压力。”一份报告称。民工乘坐客运车辆和租用机动三轮车,甚至骑人力三轮车、自行车或步行沿106、107国道返乡,仅25日一晚,107国道邯郸邱县段就有800多辆人力三轮车成群结队而过。沿途吃住、排泄,甚至就地支锅做饭,增加了许多隐患。 5月7日,在廊坊旧州,燕赵都市报一位记者乘坐的汽车抛锚,一个约50多岁的老人立即上前盘问记者是从哪里来的,看见车牌的“冀A”字样,仿佛才松了口气。记者问各地路过的车待遇上有何区别,老人斩钉截铁地说:“北京来的车一律不让进村。”- (本刊记者 于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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