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流言的流变

　　

村民对非典的恐惧心理是造成流言的原因之一　江心摄

　　？→秦畈村→浮桥村→梅歧村

　　流言，4天飞传14省

　　本报记者张立

　　5月5日中午，湖北省大冶市金牛镇秦畈村4组。56岁的秦世长闲坐家中，“怎么都在放鞭炮？”他正在纳闷，出去串门的老伴石秀容急匆匆地回来了。

　　老伴带回的是这样一个消息：“现在非典流行，百姓不太平，要避难就得买6根香，6张冥纸，放一挂鞭炮。”

　　秦世长将信将疑，他后来告诉民警：“我想大家都在放鞭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老两口匆匆忙忙翻出鞭炮，点了香烛，按“要求”祭拜了一番。石秀容告诉老伴：“不行，我得回娘家去，跟他们讲一下。”

　　石的娘家离秦畈村10多里路，已经是咸宁市的辖区，属于咸安区双溪桥镇浮桥村，秦世长一听就反对：“你哪里能走这么远，还是我去吧。”

　　下午3点多，秦世长步行赶到了浮桥村高石湾，“姐夫，您来了？”石义胜的妻子戚兰英对他的突然造访，当时还感到挺奇怪。

　　秦世长在来的路上，又搜集了一些情况，他后来这样告诉戚兰英：“我们金牛镇那边，生了个小孩，一出生就开口说话，说现在发人瘟，要烧3炷香，烧点纸，再放一挂鞭炮，就可以避难送瘟神。”

　　戚兰英40多岁，后来告诉办案民警：“我当时被吓住了，要求姐夫赶紧和村里的人都说说。”

　　秦世长没答应，“我还赶着回去喂牛，”走之前，他还叮嘱戚兰英：“记得跟你二哥二嫂说一声。”

　　秦世长就这样成了流言传播的一个节点。

　　扩散

　　下午4点多，正是在地里忙的时候，青青黄黄的油菜，已经到了收割季节。戚兰英站在田埂上喊：“都回来，都回来。”

　　一位村民后来告诉记者：“她说金牛镇那边生个小孩，说完3句话就死了，说是必须在今晚(5月5日)12点之前放炮，烧3炷香，可以防人瘟，过了12点就没效了。”

　　在田埂上喊过之后，戚兰英还分别到三嫂安愿保、六嫂金秀英、二嫂段美桂、侄媳妇徐莲英等几家去串门，“赶紧放炮送瘟神”，她告诉几位亲戚。

　　60多岁的殷美桂，信奉基督教已经八九年了，听到这消息就慌了，“那我得赶紧回趟娘家，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呢。”她没顾上吃晚饭，就往娘家赶，老伴石炎彬当时还发牢骚：“活这么大年纪，也没见小孩生下来就会讲话！”

　　殷的娘家在邻近的梅歧村，顺着田埂，转过一个山坳就到了，她的弟弟殷久正却不在，殷美桂找到组长殷南山家，4位妇女正在抹纸牌。“是不是真的啊？”听殷美桂说完，几位妇女有些不相信，不过大家都没心思打牌了，各自四散回家。

　　浮桥村村支书陈茂良6点多从村部回家，一路上听到鞭炮声此起彼伏，连邻近的梅歧村也传来声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什么节日？”陈书记一路还越想越糊涂。

　　变异

　　在夜幕降临之后，消息的传播由口头开始转为电话，村支书陈茂良告诉记者，“村里2000多人，400多户，电话的普及率40%以上，有手机的占20%左右。”

　　戚兰英打电话告诉正在大学读书的儿子，结果被儿子说了一顿：“这种谣言你也信？赶紧不要到处乱说了。”

　　一位陈姓村民告诉记者，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亲戚，还给在湖南株洲打工的儿子发了个短信息。

　　以浮桥村为原点的谣言，在现代通讯手段的帮助下，开始以几何增长的方式向外传播。

　　当晚9时许，40公里外的咸宁市区，开始传出鞭炮声，当地一家报社新闻热线响个不停，报社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都是反映非典谣言的事，而且说法还各不相同。”

　　从当时的电话记录来看，谣言已经有了3个版本，地点和人物都开始发生变化。

　　1.21时31分，温泉区孔女士：我听说咸安担山乡(即双溪桥镇)有1名产妇今天生下一小孩，一落地，说了3句有关非典的话就死了，许多人都在为这个小神仙放鞭炮，祈求保佑。

　　2.21时45分，嘉鱼县刘先生：我听说，有一个赤壁人三年没说话，今天终于开了口，说了三句话就死了，大家都说这是非典闹的，要放鞭炮驱邪。

　　3.22时20分，咸安区唐先生：我看到咸安街头许多人在放鞭炮，并在家里点上三支香，烧三张纸钱，再抓一把米，撒在地上，就可以避免染上非典。

　　“这几个谣言一听就很荒谬，”一位市民告诉记者，“但奇怪的是大家都在照做，连市里的机关干部，都纷纷出来放鞭炮。”

　　咸宁的小卖部，当天着实火了一把，买鞭炮、香烛的人，在店铺前排起了队，由于鞭炮脱销，一些市民甚至开着车四处找。

　　阳光酒店的陈琛经理，当晚是被闹醒的，“全城都在放鞭炮，像疯了一样，一直闹到凌晨将近一点钟。”

　　从事后的统计来看，当晚咸宁市市区以及下属的崇阳县、赤壁市、通山县、通城县、嘉鱼县，基本上都被谣言搅动，鞭炮声不绝于野。

　　追源

　　双溪桥镇派出所所长孙杰，从当天下午7时多，就不断接到亲戚的电话，“听说你们那里有个小孩，生下来就会说话？”

　　“这不明摆是谣言吗？”孙杰给镇领导、区公安分局作了汇报，又开始给各个村打电话，要村干部帮助制止谣言。

　　这时候，一个举报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梅歧村的一位村民在电话中告诉孙杰：“谣言好像是浮桥村一个姓殷的太婆传过来的。”

　　孙杰和副教导员闵代忠当即驱车赶往浮桥村，咸安区公安分局肖传家局长闻讯，立即带着十多位民警前赴双溪桥镇。

　　当天正好下小雨，漆黑不见五指，几位民警下车后找不着路，孙杰拨通了村支书陈茂良的电话“打个手电出来接我们一下”。

　　当晚10点多，民警们敲开了殷美桂家的门，太婆一见这阵势，吓得哭起来。

　　闵代忠告诉记者：“当晚一共跑了3趟，先后传讯了殷美桂、石炎彬、戚兰英，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6点多。”

　　第二天早上9时，通宵未眠的民警，又赶往20多公里外的金牛镇，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拘留了秦畈村村民秦世长。

　　孙所长告诉记者，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19条第5款，殷美桂、戚兰英、秦世长，均被处以行政拘留15天的处罚。

　　“他们几个都是文盲，也不是有意传播谣言，”孙所长告诉记者，“我们还在追查造谣生事的源头，但看来很难查清。”

　　由于金牛镇属于大冶市辖区，双溪桥镇派出所将继续追寻谣言源头的任务，转交给了金牛派出所。

　　5月12日，记者前往该镇秦畈村，该村村民告诉记者：“听过这谣言，好像生下来的小孩是泉波村大屋伍湾的。”

　　泉波村村支书伍义民则告诉记者：“哪有这回事？我听说小孩是黄石市下陆区的。”

　　金牛镇派出所教导员彭新楚告诉记者：“有的说是黄石市传来的，有的说是外地打工者传回来的，实在查不清楚了。”

　　事实上，同样的谣言，最近一直在湖南、江西、浙江等地流传，记者在上海至武汉的航班上，就听到了一位刘姓的乘客说，她早在5月3日就听说了这事，是浙江温州一位朋友讲的。

　　土壤

　　在采访中，记者还发现，几乎每一位传谣者，其实都不怎么相信谣言，殷美桂就在笔录中谈到：“我以前信算命、抽签，自从相信基督后，我就不信别的了。”

　　戚兰英也不太相信这则谣言，但她认为：“假如真的有这事怎么办？”她还听说，不把这个信息告诉别人，自己就会遭殃。

　　这种类似“诅咒”的约束，正是谣言的传播法则之一，咸宁市温泉城区一位李姓市民告诉记者，“并不信这事，但别人都放鞭炮了，也就跟着放，反正花不了几个钱，图个心理上的安慰。”

　　“浮桥村的迷信风还是挺盛的，”村支书陈茂良告诉记者，“不过主要是年纪大的人。”

　　记者在村里看到一个用红砖搭的小土地庙，村民说，“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来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