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SARS号外》:SARS袭击中财大、北交大调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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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5月12日 16:51 《财经》杂志SARS号外 | ||
《财经》杂志SARS号外:财政为防治SARS输血 美国怎么做到零死亡 世界各地防治SARS经验共享 截至5月8日的非典大事记 新闻分析:社会系统与应变能力 斯蒂芬·罗奇:我为什么对“后SARS时代的中国”更为乐观? 轻忽—蔓延—传言—恐慌—防疫—隔离—停课—善后,不期然地,中财大和北交大成为此次SARS危机中早期情况的缩影 本刊记者 楼夷/文 北京市海淀区皂君庙一带一度成为人们谈虎色变的区域。在这里的中央财经大学及与其一路之隔的北方交通大学,在4月下旬双双成为SARS重灾区。至5月8日,据两校的对外公布,两校的疫情终于大幅缓解。而在此之前,两个学校都经历了典型的SARS袭击全过程:轻忽—蔓延—传言—恐慌—防疫—隔离—停课—善后。不期然地,两校成为此次SARS危机中的早期情况的缩影。 中财大篇 5月8日下午,中央财经大学(下称“中财”)西塔楼的大门在紧闭14天之后,重新打开了。 从4月9日出现第一例非典病人开始,这座小楼的近40户人家共90多位居民陷入了一场恶梦。而它所在的中央财经大学,作为北京高校的重灾区,也面临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阻击战。短短几天,关于中财疫情的各种消息满天飞,而4月16日晚开始的中财学生离校则被演绎成“中财午夜狂奔记”,引发多方揣测和评论。 5月6日,中央财经大学宣传部部长巴图在学校办公楼接受《财经》记者的采访。他告诉记者,从4月9日到5月6日为止,中央财经大学一共有19例确诊和疑似病人。这远远小于传闻的数字。当然,中财因此所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 1、猝不及防 4月上旬的一天,中央财经大学金融系退休教授曹某去北大附属人民医院(下称人民医院)看病,回家不久便出现发热症状。4月8日,家人将他送到北大第三医院(下称北医三院)急救,10个小时之后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曹教授症状很像SARS。经过北医三院向北京市有关部门请示,患者最终未被确诊为SARS。死亡诊断书上写着:呼吸衰竭、肺炎。 教授的儿子(中财后勤集团总经理)、儿媳(中财投资系教师)都是中财教工。教授去世后,同事们纷纷前去慰问。 那是北京的SARS疫情看去并不严重的日子。4月2日,卫生部宣布北京已不再是疫区。4月8日,卫生部公布北京至6日的发病人数是19人,“全部都是输入型病例”。4月10日,北京报告的患者仅上升到22人。北京市长孟学农对日本东芝株式会社的社长说,22个病例所占的比例并不大,而且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诊断的结论,外部的环境,都让教工们觉得不必有什么担心。 此时,曹教授的儿子也发烧了。因为忙于准备后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特殊异常。 然而到4月12日下午,校领导接到医院的消息,得知死者的妻子发烧住院后,诊断为“印象:非典”。校领导当晚召开紧急会议,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提出防治非典的十项措施,包括全面消毒、排查病人的密切接触者,建立疫情报告制度等等。 “工作很紧张,尤其是排查,”巴图说,“要一层层缕出来。”传染链有三条:曹教授本人的亲属,曹教授的儿子媳妇的同事,还有曹家的邻居。最后确定了40个密切接触者。要求他们回家休息。 疫情比估计来的更快。4月12日之后,三条链全部爆发了严重的疫情。在曹家,已故教授的妻子住院之后,其儿子、儿媳、孙子、女儿、女婿、外孙6人前后发烧入院;在曹教授儿子工作的中财后勤集团,6位员工相继病倒;而曹家所住的中财西塔楼,住户中十几人纷纷中招。 据巴图介绍,到4月28日为止,仅包括曹教授在内的中财教工有19例确诊和疑似病人,其中两人死亡。此外,还有包括曹教授妻子在内的一批相关家属染恙,一位小区电梯工也未能幸免。巴图没有透露有关详细数字。 《财经》曾辗转看到了曹教授当初的诊断意见。一份有着海淀区疾控中心大夫签字的书面意见上说:患者主要症状为腹泻,没有咳嗽,没有流行病学史,不属于呼吸道传染病。……患者的陪护发热四天,没有咳嗽,不属于呼吸道传染病。 在这里,所谓“没有流行病学史”,是指曹教授没有机会与患者接触。人们知道这位教授在发病之前去过位于西城区的人民医院,但当时没有引起注意,也无法引起注意。 至4月24日,人民医院成为北京首家被正式隔离的医院,官方消息称之为“‘非典’重点疫情地区”。老教授的“流行病学史”方现端倪。 至于咳嗽等症状,根据卫生部4月14日新颁布的诊断标准,已明显属于可弹性掌握之列(参见中国疾控中心4月初编《传染性非典型性肺炎防治培训教材》及卫生部网站)。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2、艰难抗疫 4月16日是许多中财学子难以忘记的日子。当天下午,学校召开会议,宣布从即日起调整教学计划,5月8日恢复上课。16日晚上,由于学生中出现宿舍楼要被封锁的谣言,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走的学生纷纷跑出来,在校门口聚集。 一位路过中财的学生亲眼目睹了中财校门口奇怪的聚集。“晚上12点左右,我路过中财,看见有一二百人聚集在校门口。”他说:“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没事。可是没事为什么那么多人呆在门口?” 一篇被广泛传阅的《中财非典亲历》详细记述了当晚的混乱。“楼前惊惶的人流拖着行李涌向校门,想逃离中财。放眼望去白花花的全是带口罩的逃难的同学,一个又一个的寝室瞬间都空了。仿佛某个好莱坞大片的情景一样。” 巴图表示,调课是出于对疫情在学生中爆发的担心。这一危险不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中财校园占地208亩。面积狭窄的校园里聚集了6000多个学生。而且已经发病的人群多为与学生密切接触的教师和后勤人员,“处理不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校方咨询专家的意见是:分散,才能避免交叉感染。 “当时北京高校没有现成的政策,我们顶着很大的压力。”巴图说。“而学生如果离校会不会给外面造成问题,是我们下不了决心的最大阻碍。” 4月16日,中央财经大学宣布了调课计划:从4月16日到5月8日,所有的教学科研,大型活动全部停止。这是北京高校首次因SARS之忧而停课。据了解,从4月16日到4月20日,中财的学生走了2/3,6000人的学校里只剩下了700多人。同时,学校的防疫工作一度异常艰难。 首先是药品和设备紧缺。因为学校车队的两位司机都感染了非典,学校总务处长自己开着车到各个药店采购,但“什么都没有”。幸好,学校及时购买了一批中药,“这在当时起着极大的稳定人心的作用。”还陆续买了5口锅,每口3万多块,24小时连轴转,“人休锅不休。” 更难的是病人的送治。“开始的时候120怎么叫不到,”学校到处找车,实在来不及的就只得打出租车。巴图说:“直到第17例病人才叫上救护车。” 病人送到医院后,还遇到因为医院床位不够,或者就诊设施不足被拒收的情况。“只能哪接受就哪儿。”有的患者因为没有床位,只能在走廊呆着,冻的不行。人事处长穿着隔离服,闯到医院为病人送大衣。 “不过这些混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巴图说。 4月24日下午,对西塔楼29号楼实行隔离的措施正式实施。整整14天,没有出现新发病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5月8号下午将会解除隔离。” 隔离的解除并不意味着抗疫的结束。根据先前的调课计划,5月8日离校的学生们就要陆续返校了。 据确切消息,中财大学生至今并无人染疾。 北交大篇 “中财出事情的时候,我们还在隔岸观火呢!觉得SARS是离我们很远的东西。”北方交通大学的学生王某对记者说:“可是没想到,它就发生在我身边。” 就在中财学生因为封校传言而发生混乱的第二天晚上,与中财一路之隔的北方交通大学嘉园15层一个宿舍出现集体性发烧。 因非典而全校停课,中财在北京高校中算是首例。而后中财学生的大批离校更掀起社会的广泛议论。随着疫情在全国展开,离校生遭到“怯懦,不负责任,把病菌带到全国”等各种攻击。巴图表示,对离校的学生是可以理解的,学校不会追究任何责任 第一个病例是交大计算机系2002级的孙某。孙某4月1日在军训时得了感冒,之后多次到医院治疗。4月17日,他被确诊为非典。到4月18日,其隔壁宿舍又有8人发烧。 到4月19日,该楼12层一个宿舍出现发烧症状。这是电子学院的学生,与孙某并没有密切接触。北方交大新闻中心主任王想平介绍说:“我们后来分析,可能是电梯交叉感染。因为大家共用一部电梯。” 到4月20日,一下子涌现出20多人。“有12层,也有15层,还有邻近一楼的,这下我们更紧张了。” “我们称为聚集性爆发。”。到4月25号为止,一共出现了65例发烧者。“到今天,确诊10个,疑似9个,其他都不是。”王想平说。在10例确诊的人中,9例住在最初疫发地嘉园楼。其中6个是15层的,其他3个是12层的。 王想平介绍说,4月17日晚,学校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所有工作都围绕非典。同时启动4月7日制定的非典防治预案,校领导分成8个组,分别负责防疫、救治、宣传、采购等工作。 一开始便遇到了一个难题:由于一些医院因为床位紧张无法收治,病人送不出去。“校领导非常着急,如果送不出去,后面的人就全都淤在这儿了。”经过校领导和北京市的协调,到4月18号下午4点,第一批出现发烧症状的学生被分别送往北京胸科医院和302医院。到20日,65名出现发烧症状的学生都被送进了医院。 第二个难题是物资采购。药品的紧缺是难以想像的。王想平介绍说,负责采购的人到外面跑了一天,才买到了30个体温计。比中财幸运的是,北方交大拥有和全国铁路系统的密切关系。副校长杨肇夏向沈阳铁路局局长张伟请求援助。只隔了一天,装有大批防疫所需物资的大型集装箱就运抵北京火车站。集装箱里有:300盒温度计、1万套防护服、几十箱医用口罩,还有足够供6000人使用的胸腺肽、利巴韦林等抗病毒的特殊药品。 疫情威胁仍在,而学生的集中则是最大的风险。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聚集性爆发,4月20日北方交大发出调整教学计划的通知,明确提出所有教学计划顺延一个月,到5月21日结束,并有条件地同意学生离校。条件是:跟这些非典或者疑似患者没有任何接触史的,没有发烧症状的,家不是疫区的。所有要回去的同学必须填写离家申请表,注明联系方式。 对密切接触者的隔离同时进行。通过排查,学校找出了与65名学生相关的222名密切接触者。为了隔离可能暂时送不出去的学生和需要观察的密切接触者,学校将宿舍楼17楼和红楼招待所腾空,辟出可以容纳300张床位的隔离用房。出现发烧症状的学生被隔离在红楼,没有症状但有过接触的学生被隔离在17楼。后来经过与北京市政府的协调,222名密切接触者中有114名被送往大兴县进行了隔离,剩下的108名学生便留在学校隔离观察。 到4月24日下午,对交大嘉园A座、B座、C座的隔离措施正式实施。近400人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在隔离区的生活。据王想平介绍,4月25日曾经出现了一例高烧症状的学生,“吓我们一跳”。幸而后来留院观察没有出现问题。后来就再没有新增病例了。 5月5日,被送往大兴隔离的学生已经返校。5月8日下午,这400名学生也将结束长达14天的隔离生活。但是校方的担心并没有结束。“最担心的就是毕业生能否正常毕业。” 离校学生能否及时完成毕业论文是一大问题。“我们已经安排过了,每一个导师必须和自己带的学生建立联系。理工科学生的毕业设计涉及到实验的,需要作试验的就先把不需要实验的那部分完成,如果真的不行就换一个选题。”王想平说:“总之要对他们负责。” 而另一个令他忧虑的是下一届的招生。因为SARS,北方交大陷入了许多谣言之中。说法之一是北方交大死了20多名学生、北方交大附近没有出租车敢停了,“就连一些熟人离我也远了一些。”王想平说。 事实上,北方交大的全部患者和疑患都在4月25日以前发病,为学生。在采取隔离措施后,无论隔离学生还是回家学生,目前无一人出现疑似症状。该校教工中亦未出现SARS病患或疑患。 不幸之中,此乃大幸。- 附:【《财经》杂志“SARS西侵”系列文章】 系列之一:疫区山西、系列之二:忧患中西部、系列之三:甘肃遇袭、系列之四:有气无力的四川乡镇卫生院、系列之五:分析--农民工在SARS阴影中、系列之六:背景--SARS全国传播链、系列之七:公共危机处理--美国经验与中国现实、系列之八:评论--重建中国公共卫生医疗系统、系列之九:经济--不再乐观、系列之十:广交会意兴阑珊、系列之十一:蒋彦永--诚实的医生 《财经》sars号外每周五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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