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谁该读读《沉静领导》？

　　杨斌

　　一本书总有她合适恰当的读者群落。这当然与动笔前和写作时在作者脑子中浮现出的那幅图象密切相关。所以，不分青红皂白一味鼓吹所有人都来读你写的书，这样的作者这样的书也值得打个问号；所以，畅销书只能说明因为某个原因一本书买的人多，并不能说这书就比另一本卖得少得多的书更好，所以，那些个写书的明星们没什么道理在这上头吹牛皮， 多花点时间先改改错别字才是正事。

　　所以，原来看到书上写到读者范围的时候还都很认真——现在则都是“老少咸宜”，也是，随便翻翻当然不会害了谁，甚至老祖宗说“开卷有益”是说你总是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不过，我翻译完这本《沉静领导》之后，在编辑问我“谁最该读读这书啊？”的时候，还是觉得编辑挺好，人家挺负责任。所以，我也态度端正一下，想想到底谁该读读《沉静领导》，并写下来。

　　这书写的是“领导之道”，“领导”类书太多了，一万本至少，可能叫这名字“好养”吧，所以，挑这类书的时候尤其得小心。这书跟别的讲领导之道的书不同，书的副标题里头就写明了说自己“离经叛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我们大部分人都认为领导者是勇敢的风险承担者，重大事件的指挥者——简言之，英雄。所以，西方管理学界一直都是以“伟人论”作为“主流”的领导理论，MBA的课堂中也大都把目光放到公司的总裁身上，统计一下哈佛编写的管理案例，你会明白其原因——案例编写也以公司的CEO或者董事长作中心人物或高层的人物最为多见。

　　但是，即使这些人物是那么有感召力，值得崇敬，《沉静领导》的作者，哈佛商学院教授巴达拉克却认为，如果我们放眼更长远，他们的成功却并非是使这个世界进步的关键。反之，巴达拉克说，真正推动世界向前的却是数不胜数的小而富有成效的决策的累积，这些决策则是那些远离公众视线的人们每天都要做出的：一个药品生产线上的工人发现了一个产品安全的隐患后该如何反应？一位经理如何处理一位对公司很有价值但却被怀疑偷了东西的雇员？一名交易员如何应对一次将会造成一名客户遭受损失的交易失误？

　　通过长达四年对于“沉静领导”的研究，巴达拉克教授为解决那些“对与错模糊不清”的困难问题，提出了八条非常实用但是却与我们的直觉相违背的准则——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用“离经叛道”作书名副题的原因。每一条准则，巴达拉克都落实到一个真实的故事上，他逐渐地展示给我们“并非英雄的人们”是如何通过管理“政治资本”、争取一点时间以及变通规则等方式来取得成功的。

　　所以，即使我认为这样一本书对于当下中国的企业界很有意义，也因为其内容的专注，而又其更有针对性的读者群落。

　　其一、民营企业经营者，可以用“强力推荐”这个有些俗套了的说法。

　　我为什么把这样一个群体列在第一位，认定他们是本书很重要的读者，是因为对于那些正在成为经济中非常重要的力量的民营企业中的企业家和管理者们，他们所处的竞争环境相当复杂，常常面临“对与错”没有界限很难分辨的复杂境地。而《沉静领导》对他们来说很有用，很及时。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本书其实也像是总结了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的一些经验教训——“评判现实中的伦理行为，最好能像奥运会上裁判跳水比赛那样，对于人们真正做到了什么，参考他们面对的难度系数是非常重要的。”作者的这句话，好像写出了很多民营企业家的心里话一样——其实，这不是简单的巧合。

　　比如，就以对待“规则”的方式而言，民营企业遭到了太多关于“钻空子”、“犯规”、“界外打球”的指责。这里头其实有很多值得进行深入的分析而不是简单的下断言。这不是诡辩或者鼓励钻空子的说法，只是想说大家可以多思考一下，这20年来有多少原来看起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规则被完全改变了——那些规则，当然不是法律，表述的并不是基本的道德原则，只是一些个笼统的禁令，一些个对于复杂世界的粗糙的契约。但是，为什么是变通规则而不是打破规则，为什么也有一些民营企业最终垮了台，曾经风光一时的老板也锒铛入狱？为什么“非沉静不可”？这些问题每一天都在困惑着每一个处于转型社会中的民营企业经营者和管理者，答案在哪里？我不敢说《沉静领导》中提供了所有问题的答案，那不可能，但是这本书确实提供了帮助我们从这些困惑中解脱的一些框架性的思路和策略性的手段——我把它叫作“领导指南针”。

　　其二、企业中层经理或组织中的中层骨干，特别是当你们面临老板交给你们一些“脏活”的时候。

　　“中层，最难”，这样的话我听的太多。难在什么地方？有人说是“上有老(板)，下有小(资)”，都不好伺候；有人是说组织的实施主要依赖中层，面对并要解决掉最困难的“脏活”(这里是指那些在伦理上可能存在争议的事情)的总是中层。对于中层来说，他们很希望有一个不断升级的光明未来，但是，他们也不希望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信条而得到这样的机会的——把自己的手弄脏。

　　巴达拉克为中层每日所面临的这样一些领导挑战，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作一个“沉静型领导者”——选择负责、幕后的方式，而不是扮演公众英雄，来解决这些非常棘手的领导挑战。不要模仿那些传统上大胆而勇敢的领导形象，那并不符合大多数人的风格，你要要做的，就是去做“正确的事”，不仅为了你的组织，你的同事，也是为了你们自己——但是，不动声色，毫发无伤。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们非常现实地对待自己非常复杂的动机，对待他们面临的两难境地。在今天快速变化的商业世界中，没有什么真的像他们看起来那样。沉静型领导者懂得这一点。”

　　所以，对于那些希望以自己的价值观念立身、解决棘手而严肃的问题，同时不危及到他们事业和声誉的中层经理人员来说，《沉静领导》这本书提供了一套非常有用的、能够操作的办法，甚至可以说，它具有“实战性”，而不是像某些书那样只是泛泛地做一些“对而无用”的道德劝诫。

　　其三、工作(甚至生活)在一个相当政治化的组织中的人。

　　这不是指的你是在政府部门或者政治团体中工作，错！这里的政治化，POLITICAL，是指的一种组织文化、组织行为特征。在现实中的很多企业中，政治化色彩是很强的，这不是说大家都“讲政治”，而是存在很多“secret handshaking”，桌子下面的上下其手。很多人看王跃文的《国画》、还有早一点的《一地鸡毛》或者《单位》中的那些描写，觉得自己所在的企业(或其他组织，比如大学)中也存在非常类似的“政治操纵”。而且，我这里还不是指那些国有大企业，尽管在那些企业中，干部的选拔任命、考核管理等带有很强的政府干部管理的色彩。

　　组织政治一般都被认为是负面的，是要根除的，当然，根除是不可能的，只要组织还是由人组成的话。所以，对于工作在一个组织中的人来说，多多少少，你都会与组织政治打交道。没有哪个企业家会无所顾忌地公开谈论公司内部的政治，但是，“在他们采取有风险的、不确定的行动之前，这些领导者们会做一件令人惊讶的事：他们会计算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少‘资本’。他们统计的并不是现金，而是一些更复杂、更重要的东西——政治资本。”那些抱着蔑视组织政治的想法进入一个新的组织的人，注定要为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付出代价。

　　在《沉静领导》一书中，作者通过实例对于这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东西，对于它的触摸不到和捉摸不定，作了很多分析与建议。他所建议你“采取的方法与传统的模式显然大异其趣，传统模式认为真正的领导者对组织资本并不在意。他们的行为都是从自己的主见和信奉的原则出发的。他们想要做的是正确的事，不是因为它会带来什么好处，而是因为它是正确的。”作者写到这里，不无针砭地评论道，“这种典型观点的言外之意是道德行为理所当然应该是不舒服的、有所牺牲的，有时甚至是相当痛苦的。做正确的事的感觉应该像是去看牙医一样。如果做了善行义举却又毫发无损，或者实际上取得了收益，传统的观点就会对其表示怀疑了。”这是与许多领导类论著非常不同的一点，在那些书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呼吁你与组织政治断交而已，而那对于很多身处实际组织政治风波中的人来说，无疑是废话。而正是这一点，我要向那些饱受“组织政治”之苦的组织众人推荐。

　　其四、刚刚进入企业(或其他组织)的，面临一个新环境的新人，MBA毕业生当然也在其列。

　　简单地说，这本书很适合给那些对于现实中的组织还存在着太多的“白日梦”的人读。特别是你读了太多管理经典得了某种消化系统的毛病之后。比如，太多的管理类畅销书高谈阔论什么组织扁平化、内部等级淡化，网络组织化，或者上司的角色向协调者和教练员的角色转化的时候，你要警惕，管理与日常工作，不是“尝新鲜”的活计。讲第五项修炼的书很多，但是就圣吉那本书的几个不多的方法，又有哪家中国企业真正去实验过呢？只是丰满了某些培训公司的钱袋。

　　比如，“组织内部划分为地位相对安全的圈内人和地位岌岌可危的局外人。换句话说，组织内部系统的运行就跟太阳系一样，有些人处于离其核心较近的位置上，而其他人则远远地徘徊在动荡不定的外围轨道上。”就这样的一个描述，大实话一样，你有在其它宝书中读过吗？这本书不讲空话，不玩虚的。有时候因为说得很真实，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卸了妆的某些明星不愿意照镜子一样。但是，我建议你读下去，也许正是因为良药所以苦口呢，没准儿。

　　我尤其建议那些就要进入某家企业，加盟某家公司的MBA毕业生，翻看浏览一遍这本书，因为它更像是联结学术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一个桥梁。我经常跟MBA学生说，千万别把MBA的两年学习弄成个“邯郸学步”，尽信书不如无书，技术、老师、学校招牌都是一样的道理。博士读傻了还可以叫傻博士(有人还能从中听出某种亲昵来，FAINT)，这MBA如果读傻了，那可怎么办才好？书呆子MBA？哪国特色也不成。

　　这也包括了很多把伦理选择看作是是非选择、黑白选择的人，建议你们看一下这本书以及作者的前一本著作《界定时刻》——“我们常常会考虑将来，想象一、两种可能性出来，但却想不到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后，却可能会出现千奇百怪的结果。就像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所描写的：‘天上地下有很多事，在你的哲学想象之外。’”可能你面临着失业的压力，可能你正遇到职业生涯中非常大的一次挫折，但是不知道原因何在。也许这本书能够给你当面镜子用。

　　还有那些正在为要不要做“揭发者”而徘徊犹豫的人，我尊重你们的艰难。如果你身边的人觉得“揭发”很容易而斥责你，或者如果你觉得你会因此而轻易成为英雄，那么我建议你读读这本书，看看有一个叫卡特的中层经理在要不要揭发他的上司迪兰的错误行为时所面对的处境和作出的选择。卡特说：“每天，我不得不在正面公然反对迪兰的深切愿望和自己作为一个新婚丈夫、一个家的新主人和一个处于经济衰退时期专业管理人员的身份进行权衡。”他补充道：“在我相信我应该揭发迪兰的行为的同时，我并无法说服自己，把自己陷入到一个无法依赖、险象环生的境地，只为了给合伙人一些道德告诫，而结果可能是得到一张步入失业大军的单程车票。这值得吗？”卡特很真实，不是吗？为什么在我们需要的是沉静领导之道而不是戏剧化的行动，我想读了这本书之后你会对于“妥协”两个字有更深刻的认识。

　　想要了解组织和领导的大学生们是本书的另一群基本的主要读者。本书说的事情不多，道理想清楚后也不复杂，但却尝试提供一个一脉相承的观点，让读者们能够观察与了解，他们在面对组织生活时的周遭事物。本书不是大众化的领导学入门书，但它却以一般有兴趣的人都能接受的语言，确实探索了有深度的问题，也呈现出有代表性的研究。只是，你一定要清楚，这当然不是一本全面而精确的书，这一点作者本人也交待的很清楚。

　　国内媒体对于炒作，有些本来只是小众阅读的书，我在不少书架上都能看到一本，也算是一种中国特色的功夫。看了一部媒体都说好都说不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的电影，如果你不喜欢，你还是有权利说“真臭”的，社会已经进步好多了，不是吗？所以，尽管我说这些话时很真诚，如果看了我这推荐你如果买了书来看后还是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请大声地骂我就是，我会以打喷嚏呼应你，但最好别去找书店退钱。

　　我真的觉得，在一个转型急遽的中国社会中，这样的一种沉静领导之道，能够更更有效地在实际中发挥效用。不过，还是那话——也不是谁都要读。什么人不看也罢呢？

　　比如，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认为自己对于领导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的人，以为自己很能够分辨是非的人(像《巴巴拉少校》里头的斯泰芬)，笃定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非得要尔虞我诈才能生存发展的人，想做学问找本研究领导学的参考书的人，18岁以下的青少年(免得他们跟某些老师或者家长们辩论弄得大伙不开心)，退休的老人(耳根本来已经清静，还听这些干吗？或者干脆自己写一本)，当然，还有不喜欢看书的人(放心，这绝对合法，而且也没有人没法不尊重你的选择)。

　　最后要说的是，这也不是什么“贺岁书”(这名词也挺有趣，还有一些书专门是适合过年看的？菜谱还是扑克技法？)，过年给别人送一本书是不是也很老土？不过，如果你觉得她(或者他)应该读读这本书，而你又不知道该送他什么礼物的时候，就送他这本书读吧，至少，看了这书，他(她)对你应该好点儿。

　　至于如果你老板买一本放到你的案头，是不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好事！说实话，我觉得那种送别人一本什么书暗示让人家做好走人准备的故事本身很胡扯，真那么想那么做的老板，我这里使用国骂表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