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真实

　　甄黛(上海)

　　撇开精神财富不谈，在经济世界里，财富有三种—实体的、货币的和数字的，形象地举例就是：机器设备，钞票和会计账本。今年的一系列公司丑闻大大提高了全世界人民对第三种财富—会计的重视度，令人不知是喜是忧。

　　会计缘何是财富？今年在世界各地的MBA学习班上，都堆积了太多关于这个问题的生动案例：“安然”给我们上了课；“安达信”给我们上了课；“世通”、“施乐”给我们上了课；美国国会和政府也给我们上了课；最新的消息是香港的三家上市公司主席在12月17日同时被廉正公署拘捕，这些人士被怀疑同属于一个假账集团……

　　以“世通”公司为例，2002年6月25日，“世通”公司承认了“一个可怕的欺骗事件”：在2001年全年和2002年第一季度，公司将38亿美元的经营性支出记到了资本性支出的账户上，从而使该公司上述期间的会计损益从巨额亏损变成了赢利15亿美元！消息一出，举世哗然，“世通”的股票在华尔街股市一路狂泻，股价从四年前的每股64.50美元跌至26日收盘时的9美分，财富蒸发殆尽，投资者血本无归，欲哭无泪—物质世界结结实实地吃了来自会计数字世界的一记闷棍。

　　会计在数字层面上对实体世界和货币世界进行反映和监督。经由会计加工制造出来的是“数字财富”，或曰“财富的数字反映”，会计就是在数字世界里担当着实体财富和货币财富的“守望者”的角色。

　　“数字财富”是虚拟的财富，并非实在的财富，可是经“反映”和“监督”稍加利用，数字财富便可以化为滚滚的物质财富和货币财富。会计的“财富性”在于，会计信息被广泛地用在“决策”领域，成为决策的依据，而这些“决策”或“政策”则实实在在地影响了物质财富和货币财富的创造、转移与分配！本来若要改变物质财富和货币财富，只能在它们本身的世界里发挥智慧；可问题是，事在人为，会计信息是要靠人做出来的，人是渴望财富的，人类追求财富的智慧又是无穷的，所以有人走了捷径，直接做起了“纸面文章”。

　　无论是“安然”、“世通”，还是“施乐”、“安达信”，皆是这样的“数字英雄”。在“世通”的案例里，由于公司缺乏足够的网络线路来运营它的业务，就租用其他电信公司的网络线路，租一期就付一期的费用。可是“世通”却把网络线路的租金记作公司的资本投资，好像不是租用人家的，而是自己在建一般，成了白纸黑字的一项“资产”，徒增了38亿利润。

　　想想看，在物质的实体世界里做出38亿利润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啊，而会计只要壮壮胆子，动动笔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同样的效果。数字的财富经由资本市场的追捧化作滚滚货币财富，而管理层的薪酬激励计划是以公司财务状况和股票市场表现为基础的，他们霎时变成了亿万富翁，怎一个“爽”字了得！如此这般，“财富的守望者”从幕后倏然跃至前台，竟成了财富的直接创造者！

　　企业的会计拒绝守望倒并不等于财富无人守望，他们身后还有公司董事会、监事会守着，外面还有注册会计师审着，注册会计师的身后还有证券分析师的火眼金睛盯着，市场各方还有形形色色的监管者把着，角角落落里还有无孔不入的媒体嗅着……最最末了，还有财富所有者本人在小心呵护着。这串机制委实妙啊！在一连串的保护下，财富安全理应有所着落；可是大敌当前，这些机制居然统统失了调：公司管理层粉饰业绩，公司财务人员屈从就范，公司董事会不甚懂事，独立的注册会计师站偏了位置，投资分析师故意诱导，大众传媒追炒概念……世人都说机制好，临到用时失调了，欲把财富看管好，财富灰飞烟灭了！

　　财富灰飞烟灭，投资者当然不答应，政府也不答应。以“自由企业制度的忠实支持者”自居的布什总统发话了，要把造假者投进监牢！美国报纸的财经版绝不能成为一张“丑闻清单”！美国国会也行动起来了，于7月30日通过了《索克斯法案》(Sarbanes-Oxley Act)，要加强公司治理，杜绝会计欺诈，禁止独立审计师同时提供咨询服务，要求公司CEO和CFO对公开发布的财务报表签字画押担保无欺，要求公众公司设立全部以独立董事组成的审计委员会，等等等等。会计师自身也行动起来了，于2002年11月在香港召开的第十六届世界会计师大会，重点研究如何加强执业的独立性，如何完善行业监管，如何加强公司治理结构……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其实只为总理一句话：朱镕基给国家会计学院的题词—不做假账。

　　回顾以往，会计的确有过“纯真年代”，财富也的确有过“幸福时光”，所以，马克斯·韦伯把会计归入了“资本主义的支撑体系”。这是西方人的说法。而在中国人的传统印象里，会计人员多以默默无闻、谨慎细致的稳重形象出现，他们即使衣衫不华丽，也总保持着清爽整洁。在老上海的洋行里，他们是那种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先生”。也许，这种形象正体现了会计的本真身份—在数字世界里清清爽爽、默默无闻地做好物质财富和货币财富的守望者。

　　本文章属于南风窗2003年第一期系列专题文章之一，这一期的主题是“财富涌动”，从宏观层面全面透视和解析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变迁。《南风窗》杂志社授权新浪财经在72小时内独家使用，其他任何媒体转载必须征得新浪财经同意。联系电话：[phone] 邮件：[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