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中国企业家的个性

　　新浪财经讯 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主办的“2002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于2002年12月20日-21日在北京召开，新浪网为本次论坛的网络支持。以下为21日闭幕式实录。

　　主持人：非常感谢马蔚华行长精采的演讲，我想他可能跟我们今天在座许多企业界朋友的心情不太一样，尽管都充满兴奋感，企业界的朋友的兴奋感是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产生的兴奋感，而马行长的兴奋感可能是大战之前的寂静，这当中产生的。所以我相信他这个时 候一定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我们也祝马行长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迎接大战。下面有请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先生给我们发表演讲。有请樊纲先生。

　　樊纲： 非常高兴参加2002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我们不是做企业的，我们是做概念的，所以我很难讲出前面企业家那么多的道理。前两天我没有听到大家的高论，也不知道前面讲了哪些。但是根据会议主持人给我发的申请，我在体会什么叫中国企业家的个性。当年我们崇拜的日本、韩国的企业家，但是日本经济危机，韩国也出现了问题。我们崇拜美国的企业家，结果又出现了安然事件。

　　我想讲自己的几点看法。第一我想中国的企业家不一定比别人差，但整体上也不一定比别人好。人的道德、人的本性决定了人作为一个多数的群体，本身是有缺陷的。道德上是有缺陷的。而且我想人会有文化的差异，但我想象不出，中国人比别人更不会失败，更不会面临危机，也不一定就比别人更笨。老是失败。中国人不一定比别人更道德，但并不一定比别人更不道德，至少我们没有一个论断可以证明这点。这些年一直有关于道德的争论，包括银行的问题，说中国人特别不讲信用。我想近两年的事实已说明这不对，我们现在搞了个人信贷，个人信贷还款率基本都是百分之七、八十的还款率。全国的华人是最想迅速把贷款还清的，外国人恨不得50年按揭，中国人有点钱都想还。所以不是说中国人坏，过去之所以不还钱不是因为道德不好，而是体制造成的，国有企业借钱的时候就没想还钱，国有银行有国家支撑，所以国有企业不用还钱。谁破坏了借钱还债的秩序？国有银行。这不是道德的问题，是制度的问题。

　　这样就想到第二点问题，怎样使人更好？使企业家更好？更讲道德，更少骗局，更讲信用？我想首先作为我们经济学者来看，当然我们不否定道德说教，但是作为经济学者，我们首先注重的是制度。而且我们制度的设计和制度的建设一定要以人道德不好为出发点，要以人之初性本恶为出发点。当然我不是假定人之初性本恶，我想在座的诸位都是道德比较高的。我后面要讲，市场经济怎么能够奖励道德更好的，成功的企业家为什么说相对道德更好一点？这是有道理的。即使我们说自己有一大批好的道德的企业家，制度的设计也要以企业家不道德为前提来设计，因为只要你有一个人道德不好，他如果在这个制度下得不到惩罚的话，最终大家的道德都不好了。因为骗人的人得不到惩罚，大家都骗人了，一个人不还贷，没有得到惩罚，大家都不还贷，一个人债转股，大家都想债抓股。所以制度一定要以人的道德不好为前提进行设计。我们过去传统体制的问题，就在于他假定人们道德都是好的情况下才能运转。我们想过去社会主义的体制怎么假定？首先说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大家都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人们之间是同志式的相互协作，那么他不跟你协作怎么办？不为全民的利益而奋斗怎么办？那个国有计划经济体制之所以难是要求大家都人圣人才能运转。想想我们国有企业家多难当？我看到国有企业企业家肃然起敬，因为民营企业的企业家，只要是能人就行了。国有企业企业家不仅是能人，还得特别能，又得对付市场，又得对付政府，既得懂经济，又得懂政治，还得大公无私，59岁不能想60岁的事情，这太受不了。这种要求人人都是圣人的体制，最后一定是不能运转的体制，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圣人。而且公有权力又那么多，为大家不做圣人做小人提供了机会。所以在我们思考问题的时候，思考制度改革的时候，恰恰不能假定我们中国人比别人都好，我们甚至应该假定为使这个制度更好地运转，假定我们中国人不比别人好，假定我们比他们更能坑蒙拐骗，然后我们来设计这个制度，来防止大家出现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好的企业家，好的商业道德是制度的结果。我们相信这是一个制度的结果，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个制度如果能使不讲道德，不讲信用，坑蒙拐骗的人受到惩罚的话，如果在这个体制下能规规矩矩，依法行事，不坑蒙拐骗，不欺诈我的收益更高，而不是更低。我帮助客户、出于自己的私利为别人服务、为社会着想，有这样的思路才可以使人的道德好。为什么说要做长期的企业要讲规矩和道德？因为他长期运作要取得别人的信任，这样相对来讲成本会低。因此市场经济本身不是要求圣人的，原则上鸡鸣狗盗之徒足以。市场经济应该是使鸡鸣狗盗之徒可以运行的经济，但停留在鸡鸣狗盗这个基础上做不大，因为有制度可以使骗人的人受到惩罚的话，这个道德才能发展，新兴的商业道德才能建起来，使做大的企业家逐步起来。恰恰是假设所有人不道德的制度才可以使更多道德的人产生。

　　第四点制度的建立，市场经济的形成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我们现在仍然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中。这个发展过程的特点之一就是一定会出事情，一定会有骗局。美国搞了这么多年的制度、规范，资本市场这么详细的规范，那些规范拿到我们中国来我们都看不懂，美国还在出事情。安然事件出现后，又使大家受到启发，感觉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漏洞，需要改进，那么我们怎么可能想象我们不出事情？第一步要因为我们出点事情就说中国人特别不好，我们中国人搞的这点坑蒙拐骗的事，在发达国家发生过很多，在历史上很多，这没什么了不得，我们刚刚发展市场经济，自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是第一点，不要总是职责，感觉中国人是不是就特别不好。同时也不要因为出了点事就说这个制度不好，市场经济这个体制，当然有其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比我们的传统体制更好，但是在发展过程中仍然会出事。发展是一个过程，但是我们可以借鉴别人的经验教训，甚至把别人的规章制度拿来抄一抄。即使抄完了，有中国特色的骗子还得由有中国特色的办法去治理，也不可能都完全一样，而且你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变的。刚才说很多国外形成的规章制度是建立在国外很多骗局的基础上的，到今天大家都忘了当时的骗局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读不懂条文是怎么设计的，只有自己经历了骗局之后你才会读懂。我们在历史上都有经验教训，在资本市场都有教训。因此建立一个资本市场，你得等它出事，没出事恰恰有问题，出了事你才知道你的制度发生哪些缺陷，才能不断完善制度。所以过去几年出了那点事一点不值得大惊小怪，都不应该把市场关掉。就像需过出的安然事件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市场泥沙俱下的环境下，一定要出这样的事。最重要的是发展这个体制，使体制逐步完善，逐步地治理这个问题。现在我倒觉得中国的主要问题在很多领域，仍然是市场的行为还不够活跃的问题，还是我们太过于谨慎，太怕出事而不敢让人活跃起来的问题。包括私人企业的发展，包括民营经济的发展，包括民营银行的发展，都是怕这个，怕那个，怕出事，因此不敢搞体制改革，不敢发展秩序。因此使人们的行为受到很多的约束和限制。现在的主要问题还在于此，而不是骗子太多，我们治理不过来的问题。中国的问题是骗子还不够的问题，我93年就写过一篇文章，里面说骗子出现的程度，跟市场经济的程度成正比，他不骗你，你怎么制度怎么完善，怎么知道怎么防范？当然这话说得绝了点，如果你怕出骗子不敢发展体制，永远发展不起来，最后还是被人骗。你不让大家出事，你的体制也不会完善，永远停留在落后的地方。今天我们加入了WTO，我们要怎么竞争？那些人都是骗过来的。

　　我前面讲了性本恶，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里讲关起门的企业家整天在那里想的是如何坑骗政府、坑骗顾客、坑骗社会、那是原罪，咱们现在学的都是好东西，看到的都是好东西，但是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你不让大家行动、交易、互动、制约怎么会有一个好的制度的发展呢？

　　第五点，如果讲中国人有什么优势，我想我们的后发优势是第一点，也是首要的一点。刚才我听前面几位发言者都讲了很多，讲了我们的比较优势，也讲了我们的本土优势。后发优势是我们可以借鉴、学习别人的经验教训。刚才我们讲了，即使借鉴了我们还得自己搞。但是我们现在确实可以从别人一切经验教训、一切骗局中吸取教训，使我们的制度更完善，使我们的企业家在一个更良好的制度下运行，使企业家有更大的空间，同时也有更好的规范。那么在这方面，我倒觉得我们作为一个后进的，刚刚开始搞市场经济的国家，确实在国际上学习上要及时，特别是针对新出的安然事件等等，使大家有效地竞争，使好的东西更快地发展，使我们的成功率更高一些。刚才讲到了我们曾经崇拜韩国、日本、美国企业，现在我们要广泛地向他们学习，从他们成功的经验、失败的教训，市场的混乱中的教训获取我们的营养，就会使我们成熟得更快，而且中国的企业家确实成熟得很快。中国人本身就有经商的天性，加上我们擅于学习。我们通过更多地学习，更多地掌握现在的东西和更有效的体制。

　　如果说中国企业的个性，我想中国企业以后会更加全面，中国的体制发展也会更加迅速，这样就节省了我们大量的成本，走更多的捷径使中国的经济成长更快，中国也一定会出现更多的大牌的企业家和企业，在世界的市场上争得一片天地。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