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琏：中国现在面临的挑战和机遇

　　新浪财经讯 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主办的“2002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于2002年12月20日-21日在北京召开，新浪网为本次论坛的网络支持。以下为21日闭幕式实录。

　　主持人： 非常感谢艾丰先生精采的演讲，我想各位企业家的朋友印象都非常深刻，2002年中国在思想界也是有很大突破的一年，其实刚才艾丰先生的演讲，恰恰也给我们点明了这点，真正对于我们的企业家来讲，我们是否可以真正出现中国的企业领袖？而且我们把中 国的企业领袖是否可以真正做到世界上，很重要的一点可能最终的突破会是在思想和文化上的突破。今天下午最后一位发表演讲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吴敬琏教授，有请吴敬琏先生。

　　吴敬琏： 很高兴能参加这个会，因为这两天我正好在讲EMBA的课，经过我们刘吉院长的批准，今天提前下课半小时。应该上七个半小时，今天上了七个小时就赶到这里来，给诸位企业家道个喜，致个意。我也没有什么宏论可以发表，只是和企业家朋友就最近考虑的问题交换一点意见。现在正好是加入WTO一周年，在加入WTO的时候，我曾经讲过一番话，加入WTO对中国来说冲击是现实存在的，我们要做的事情要通过我们的努力把这个挑战、冲击变成机遇。我今天想在什么问题上跟大家交换意见呢？就是说这种机遇和挑战来自何处，这个大背景是什么。不止是因为加入WTO，其实我们现在也许整个世界都受到一个新发展的冲击，我们中国也是由于新发展，身在其中。所以从新发展产生挑战，痛失时机。我们从更长一点，从大的范围内来看，中国现在面临的挑战和机遇。照我看，这种机遇和挑战来自一个世界历史最近发生的一个大的事件。

　　从经济方面来说，近代的历史有两个大的事件，一个大的事件就是在十九世纪后半期到二十世纪初期出现了一些新兴的工业国。就是有些国家像德国、日本融入了工业社会，日本作为一个后起的工业国增加了上亿的人进入社会。因此对整个经济变成一个极大的推动力量，各个国家都面临着一个新的转变，需要做出新的选择。日本实现工业化在二十一世纪初期实现工业化后，有一段时期没有新的国家加入工业国的队伍。到了二战后，又发生了一次新的事件，就是从四小龙开始，出现了一些新兴的工业国，又有大量的人口融入了世界工业国的体系，接下来就是中国。中国经过改革开放，九十年代形势就非常明朗了，中国变成一个新兴的工业国。这所造成的影响不是十九世纪末期二十世纪初期的变化所能比拟的。也不是四小龙变成新的工业经济可以比拟的，这是一个有十三亿的人口的国家，有几亿劳动力进入了新兴的工业体系，这对全世界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中国也由此产生了许多挑战和机遇。对全世界的冲击是工业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无论是消费者还是生产资料的供应大幅度地提高。世界的经济往来就变得越来越密切。这么幅员广大的地区和人口这么多的国家，加入了事业工业体系，带给我们的机遇是非常明显的。这就是我们作为一个新兴的工业，正在成为世界重要的加工工业体系的一部分。我们的对外贸易，我们的对外经济关系以非常高的速度发展，但是它同时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冲击。我们现在好象在讨论是不是中国成为一个世界最大的加工基地，成为世界工厂有很多值得讨论的文章，我觉得这是中国威胁论和中国崩溃论的变种，我不大理解，对这个事我也不想再讨论。

　　我只是想说，它确实给中国带来了很大的机遇，这个事情是很现实的，但是它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挑战。就是这一次有十几亿人口融入世界工业的体系，是在全球化的体系下进行的。所以对我们来说不只是机遇，而且是挑战。最大挑战来自哪里呢？就是我们国内的经济情况比较特别，这个特别的情况就是我在别的场合讲过的，我们这个国家制造成本很低，这是我们的优势，可是我们的交易成本很高。制造成本很低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中国人勤劳、守纪律而且工时成本很长，这就具有了无比的优势，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制造成本是很低的。外国企业不把制造中心移到中国来，就无法应付竞争，这是很清楚的。但是一方面，因为我们的制度，我们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还没有实现，所以我们交易中的成本是很高的，我们的制度有很大的缺陷。从政府监管有很多的计划经济的方式监管，到我们的市场制度。我们有些市场还没有建立，即使建立起，市场也很不规范，没有诚信，所以你要订合同、执行合同的成本要非常高。我们的企业制度有很多国有企业，没有经过改造。我们的民营企业虽然发展的速度很快，可是那是从无到有，从很原始的制度形态生长起来的，所以这个制度成本也比较高。法制没有建立，所以这个交易成本就很高。总成本是由制造成本和交易成本加起来的。这就对我们国内企业、本土的企业带来很大的竞争压力。因为我们大量的人口低成本的劳动力融入世界工业体系是在一个全球化的条件下进行的，特别是加入WTO。加入WTO中国就降低了自己的关税和非关税的壁垒，逐步地实现自由贸易，这就是说跟过去没有完全开放的情况不一样，过去没有开放外国企业没有办法来完全占有、享有制造成本低的优势。外资企业进来有门槛，有各种条件，对它的活动要进行一些限制，在加入WTO的情况下，外国企业就完全可以享受中国制造成本低的优势。所以近几年外国直接的投资大量增加，可是因为外国企业是外国的制度环境下建立的，有些经济活动可以享受在市场经济比较发达、比较规范的国家，交易成本低的优势。而我们的国内企业在很大程度上就要被这种劣势所牵连，于是就发生一个问题，在竞争上我们的企业往往不具有优势。我们用天时地利人和，用自己制造成本低的优势原来是自己独具的优势，在全球化的情况下，在自己的制度情况下，建立和营运是在这方面具有天然的劣势。在大好的形势下，我们的本土企业可能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在竞争中会失败，这是一个最大的挑战。所以在去年12月，大家忧心忡忡，认为我们有几个产业可能要受到极大的冲击那么怎么办呢？对应这种情况，就要想办法尽量地降低交易成本。降低交易成本最主要的道路就是改善质量，建立一个比较好的市场体系。

　　所以要应对这个挑战，避免在竞争中失败，我们就要全力以赴地把我们的市场制度搞好。市场制度不光是经济上的制度，包括政治上的制度，首先是个法制环境，这些首先要建立起来。如果我们的企业家想提高自己的竞争能力，还要致力于改善这个制度。设备是跟我们切身有关的企业制度。我想在会议上大家已经做了很多的讨论。就是怎么完善我们的企业治理。跟我们切身相关的市场制度怎么完善起来？当然，全社会的制度包括政治、法律制度，也不是完全与我们无关，和我们完全无能为力的。我们是人民共和国，企业家是我们这个社会里面的杰出公民，它完成自己的公民的义务和行使自己公民的权力，对于这个国家各种制度的建立都可以发挥很好的作用。

　　刚才有的发言人讲到了企业家自己素质的提高，这是很重要的。我想这个企业家自己的素质提高是跟制度的完善良性互动的，刚才樊纲教授对此做了非常精采的说明。就是说我们在完善制度的过程中，使我们自己的素质得到提高。我们素质提高了，也能推动这个制度的完善，所以两者是良性互动的关系。

　　有一位领导同志在今年早一点的时间，讲到我们国内企业面临着环境的时候，用一句话来形容叫大军压境，我想这样一个忧患意识是对的，确实是处在这么一个状态之下。但是也不要悲观失望，从加入WTO这一年的历程看起来，有的现象很特别，这个值得研究，就是在我们加入WTO的时候，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产业都没有出问题，而且情况很好，其中一个产业就是汽车业。我们一开始认为加入WTO，门槛一降低，外国汽车就长驱直入，中国企业业就垮了，结果没有垮。挑战激发了我们推进改革开放的动力，这一年产业的重组和外资、合资进行得比过去十年、二十年都要快得多。结果我们汽车业产业重组这一年可以说完成了过去好多年想要做的事。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继续做，所以其结果情况非常好，今年汽车生产的增长是多少？在30％以上，利润的增长是多少？50％以上，这是一个行业问题。

　　另外一个行业就是银行业，银行业是我们非常脆弱的、非常薄弱的环节。但是好象始终下不了决心做大幅度的改革，可是加入WTO以后，人们就惊呼狼这回真的来了。真来了怎么样？就主动地应对，你看我们大一点的银行，合资、改变治理结构这个动作很大，另外民营银行是长期不松口的。南京的爱立信贷款从国家的专业银行转到外资银行，这件事虽然很多人说没有什么，其实心里头还是很紧张的。因为有所谓八二定理，就是说银行的利润主要是来自于20％的好客户。如果丧失了这20％的好客户，银行就够呛。这样一件事情，加快了银行业的开放力度。结果不错。应该说是好多年经济学家都期盼我们的银行改革，起步、加速，但是今年应该说是开了个好头。结果银行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并没有垮掉。相反有的行业原来认为是稳如泰山的，是没有问题的，这一年受到的冲击很大，比如说商业零售业，世界上大的零售链、大的集团只要在哪个地方一进来，马上我们本土原来的庞然大物销售额、盈利额大幅度下降。这给了这些企业很好的教训，我们近期也推动这方面的改革加速进行。这一年的经历说明一件什么事呢？就说我们扬长避短是大有可为的。只要我们主动应对，挑战都能转化为机遇。所以我想，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个经验，根据我们对总的历史发展大背景的分析，加紧我们的努力，加快我们的改革开放来应对这个挑战。我们一定能够实现中华的腾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