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备受世人关注与爱戴的表演艺术家；她的名字代表了一长串优秀影片和一个罕有人能及的高度。在她的艺术人生里，一度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几段商海沉浮的经历却教她领悟到“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文/本刊记者范佳丽

　　2月25日，在位于上海古北高尚住宅区的“白桦”咖啡吧里，著名电影艺术家潘虹和本刊记者进行了一番很不寻常的谈话。一开始，潘虹就坦言：“我从来没有被一个专业财经记者采访过，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也许正是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该说什么，潘虹反而很放得开，坦诚地和记者聊起了自己与经商有关的几段经历。从这位中国影后表情和语调的变化上，记者清楚地体味到了这几段经历带给她的是如何不同的感受。

　　最早的形象代言人和最单一的广告公司1987年初，潘虹因在《井》中成功地扮演了徐丽莎这个角色而荣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几天后，就有一个自称是上海霞飞化妆品厂销售代表的人来找潘虹。看着面前这个只有一条腿，身高却有1.80米的男人，潘虹很有礼貌地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说：“请你做广告。”当时的电视广告仅仅是在荧屏上打出字幕而已，潘虹对对方的意图表现出了很大的不解：“做广告啊，找我做什么？去找电视台啊，打上厂长的名字、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不就行了吗？”随后，这个在老山前线失去了一条腿的销售员所做的解释却让潘虹对他对霞飞肃然起敬。霞飞化妆品厂原来是一家福利工厂，超过半数的工人是残疾人。然而，这些身体有残疾的人，却揣着一个不平凡的梦想：用人物形象树立品牌形象，打造出中国化妆品名牌。当时，这样的想法在国外并不少见，但在新中国却是前所未有的。在残疾工人们期盼与崇拜的目光中，潘虹走进了当时规模还很小的霞飞化妆品厂。看着眼前这群身体残缺，却用着无比健全的自信精神工作着的人们，潘虹的眼眶湿了。她决定做霞飞形象代言人，帮他们一把。以“中国一号演员用霞飞中国一号”为主题语的广告所带来的巨大反响，令这个曾经创造了无数影坛奇迹的中国影后也啧啧称奇。霞飞产品在日化界有了崭新的定位，并迅速占领了上海乃至全国的大部分化妆品市场。潘虹也成了新中国第一个为产品打广告的电影人。不久，中国广告界就开始掀起了大量使用广告模特的热潮。一个偶然的机会，潘虹妹妹的朋友到潘虹家做客，无意中发现潘虹居然真的使用霞飞化妆品。在她和很多人眼中，潘虹为霞飞打广告无非是一种商业行为，而她真正使用的化妆品则绝对应该和其他的女明星一样全是国外名牌。正因为一直给霞飞做广告，潘虹也一直使用霞飞护肤品。她总是一用完，就直接拿着瓶子到流水线上去灌最新鲜的。在她心目中，这既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权利。潘虹与霞飞逐渐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她开始意识到，要长期代表一个企业形象，自己应该掌握部分的主动权。有好几次，潘虹看到自己的平面广告被很随意地放置在街道的一角。这不仅刺伤了她的自尊心，也影响到了广告本身所能发挥的影响力。在对霞飞的产品市场进行调研以后，潘虹就做出了专门开一家广告公司的决定，专门制作投放自己的系列霞飞广告。并不是为了追求利润，而是为了追求广告本身的完美。通过一个世界上极负盛名的公关咨询公司，贵为中国影后的潘虹很快得到了一个香港商人的投资，她的广告公司也很快成立了起来。对于潘虹来讲，拍摄一条霞飞广告，就如完成了一部小电影。从一开始的广告创意，到既做演员又做导演，她对自己、对每一道工作程序要求都很严格。潘虹至今对1991年拍的霞飞防晒产品广告记忆犹新。她先是接纳了一个日本广告公司的创意，然后邀请了一家澳大利亚的制作公司远赴内蒙古拍摄。在内蒙古强烈的日照下，潘虹为了求一个更佳的镜头效果，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最后还被真正晒脱了皮。不过结果却令所有人满意，“特别的白给特别的你”的广告语和潘虹自然大方的表演使得“霞飞”那一季的防晒产品销得特别好。做了10年的霞飞代言人，潘虹就开了10年只做霞飞广告的广告公司。在国外名牌和国内层出不穷的新生化妆品的夹击下，“霞飞”也开始无可挽回地走向了衰落。然而，那段与“霞飞”生死与共的情义，却成了潘虹心中一道非常美好的回忆。

　　做时装生意的酸甜苦辣潘虹在接受记者采访当天，身穿一款线条简洁的藏蓝色唐装，袖口部分故意露在外面的内衬和面上的暗纹绝对一致，一下就显露出了潘虹的穿衣品味。和记者聊起时装，这个影后级人物就像一个普通女性那么兴致勃勃。“作为一个女人，我只想尽情地做女人中的女人。”这个愿望促使她一直追求完美的时装和讲究的穿衣学问。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女性开始意识到有钱要穿好衣服，却大都还不懂得怎样来穿好衣服。羽西要教会中国女性如何化妆，潘虹却想教会她们如何穿衣。1992年，潘虹和法国知名品牌携手合作，推出了针对新兴高级白领阶层的系列“蒂娜尔”时装。“时装目前不可能诞生在中国”，潘虹承认这一点。上到设计师、裁剪师，下到选布料的工人，她都选择用法国本土的熟手。世界各大时装节和季度发布会，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她总是亲身体会流行走向，并对进口面料以及其他的搭配物件亲自把关。半年时间，近20家“潘虹时装系列精品连锁店”陆续在北京、上海、大连、南京等地开张，仅在上海就有七八个专柜专卖“蒂娜尔”品牌服饰……然而，这样的辉煌并没有带给潘虹丝毫的成就感。更令人惊奇的是，不久她就在服装公司的转包合同上签了字。说起那半年经营服装公司的经历，潘虹坦言自己的理想搁浅在了现实的沙滩上。那段时间的潘虹与自己电影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女性形象完全无缘，每一天都在疲惫与紧张中度过。面料的价格、关税的比例、美元的汇率……一长串数字是她必须关心的问题，单是看报表就足以让她生出几条皱纹来。白天十二分紧张，晚上还必须装扮得漂漂亮亮地和客户吃饭应酬谈生意。不久，潘虹还悲哀地发现，自己定位的那部分知识女性几乎都买不起普遍标价几千元的“蒂娜尔”时装。自己所崇尚的那种款式简洁、裁剪精致、用料讲究、价格却不菲的时装，离当时中国大众的消费眼光和消费能力还很远。面对这样的现实，潘虹感到无比沮丧。因为一个金扣子，潘虹和自己的搭档产生了严重分歧。搭档建议给大衣上烫金的扣子、滚银边，以迎合消费得起“蒂娜尔”的富婆和有钱人太太。潘虹则坚决反对这样做，对她来讲，这无疑是对时装的亵渎。于是，曾经想把时装生意当作一门艺术来做的潘虹，最终选择了放弃它。“我自忖自己是个输不起也赢不起的人，亏了要着急，赚多了还要感到奇怪。所以，这件事还是放弃好。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选择。可为与不可为，我们总要做出选择。放弃不适合自己做的，就必然要选择适合自己做的。”直到今天，潘虹最敬重的仍然是那些在商海里叱咤风云的企业家，在她心中，他们的心理素质是最好的。“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潘虹这段并不成功的经商经历，反倒为她后来成功饰演著名财经女作家梁凤仪的系列小说人物做了最好的铺垫。

　　为拍《股疯》，炒股炒成“股东”如果说1994年《股疯》所创下的票房纪录和五项电影大奖仅仅只是对潘虹表演艺术的充分肯定的话，那么2001年她主演的《股疯》续集《股啊股》，则见证了她真正由银幕上的《股疯》成为现实中“股东”的一段辛酸历程。2002年1月18日，在申银万国证券上海东昌路交易所，《股啊股》新闻见面会正在这里召开。台上潘虹等主要演员谈笑风生，台下的股民中却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你们在笑，我们却在哭啊！”他们哪里知道，潘虹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她的心里也在悲叹：我何尝不是一样，我的股票也套得很深啊！1994年，《股疯》抓住了股票这个当时最能牵动人神经的社会热点，在当年的中国电影市场上大获全胜。潘虹也因此荣获了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在内的五项大奖，再次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影后。拍摄前，潘虹曾经到股票交易所体验了一段生活，这为她塑造好角色提供了很大的帮助。2001年，为了反映当前中国股票市场和股民生存现状，揭露股市存在的诸多违规黑幕，《股疯》续集《股啊股》应运而生。潘虹再次出任女主角阿莉。可有谁会想到，几个月后，她在现实生活中的命运竟然和银幕上阿莉的命运戏剧性地重叠在了一起。2001年七八月份，才拿到《股啊股》剧本的潘虹，就大胆地决定要到真正的股市上去体验一把最真实的股民心态。她将自己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慷慨”地投放到了股市中去，做了一名大散户。可她绝没料到，随之而来的股市大幅下跌，竟然会如洪水猛兽般可怕。短短几个月时间，沪深指数已经由2000多点直坠1500点。本想感受一下股民切身之痛的潘虹，这下真的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几个月时间，潘虹就这样一边拍摄银幕上的《股啊股》，一边关注着股市行情，哀叹着现实生活中的“股啊股”。与其说她在扮演阿莉，不如说她在扮演自己。《股啊股》毕竟是一部虚拟的电影作品，最终以股票涨停板，阿莉和朋友们一同到新马泰旅游这样一个满含希望的大团圆结局收尾。然而，现实中的股市却远没有电影中那么美好。不断爆出的违规黑幕使潘虹不敢轻易说自己还会对股市回升抱有信心。一段闯荡股市的辛酸经历，把潘虹和其他股民的心真实、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上海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炒股，有住宅区的地方，就会有股票交易所。可中国现在的股票操作却存在太多违规的地方，大的券商为了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顾散户们的利益。很多跟我一样的散户都像菜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这样下去，中国股市是会完蛋的。”这位银幕上无人能敌的影后却在股市里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潘虹手里的股票至今被套得死死的，她早就没有了保本的奢望，“损失减小到1/3的时候，我就马上抛出去，绝不再炒股了！”她在“绝不”二字上特地加强了语气。影后潘虹也将从此在中国商界彻底消失，显然，她最擅长的事与经商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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